胡钱孙李

1999年初，我梦寐以求去加拿大的护照拿到了。高兴之余，立刻投靠北京新东方学校，报了一个“托福”寒假下战书班。我们上课的教室能包容几百个学生，局面蔚为壮观。胡、钱、孙、李便是教过我的四位英语。我写这篇文章的目标在于表白我对这四位师长的无穷挚爱与怀念，在于描写当时的人文氛围，并非为详细的人歌功颂德，因而将其真名隐去。
　　
　　先说说胡。胡教英语阅读和写作，三十开外，湖南岳阳人。据上两届“托福”班的师兄对我讲，那年湖南发大水，殃及了岳阳。胡讲着讲着课，忽然戛然而止；背对着大家，眼睛久久地注视着黑板旁边的中国舆图，蜜意而忘情，突然，他猛地回过火来，眼里充斥了泪水，象征深长地讲了句和英语息息相关的话：“岳阳，我的家乡!”当时在场的学生无不为之动容。兴许胡自小在洞庭湖边长大，受了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影响，不知胡实在年纪的，还认为他五十开外了。胡面呈菜色，头发比片子明星葛优的头有过之而无不迭，属未老先衰那种作风。头发固然稀疏，然而每次他骑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车子来讲课时，却老是梳得整整洁齐。胡作为拜访学者，去过英国，受过温带大陆性气象的润泽，举手投足极具名流风采，他讲课总爱坐着，就那么一坐——宝刀屠龙，惟我独尊。上课时，胡始终围着领巾，即便我们已经被暖气烤得巴不得赤身裸体了，他仍然故我地围着。也许是南方人畏寒怕冷?但我想这里“酷”的成分居多。
　　
　　胡著述颇丰，治学谨严，讲起课来一板一眼，从不马虎半点。每次讲课前，他先从黑板的右上角写下下次课要讲的内容，还吩咐咱们“要好好预习，否则就跟不上了”云云。胡讲课最爱用“做掉”这个词，一节课下来，“做掉”这个词要反复十几回甚至多少十次。比方讲浏览懂得，他会说：“先做掉轻易的……再做掉较易的……接着做掉较难的……最后做掉最难的，那么这套‘托福’阅读理解题便做掉了。”再如讲写作：“先做掉作文的开头……接着做掉旁边局部……最后做掉作文的结尾，那么这篇作文你就做掉了。”“托福”的阅读理解跟作文，对胡来说，几乎是小菜一碟，要不怎么说“热烈的马路不长草，聪慧的脑袋不长毛”呢?胡在他的最后一节课讲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受用毕生：在任何，任何地点，你不要有任何借口不英语。
　　
　　再说说钱。钱教听力，三十岁偏左，1.70米偏右。精瘦老练，脑筋机动。他本人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无聊”。虽教英文，但他坚定反对中国人出国留学还要考这无聊的“托福”。他有一天，中国强盛了，汉语在全世界风行了，英语作废，他好失业回家种田!大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高风亮节。在他课上，个凸起的特色就是绝不含混地以为中国人优于西方人，中国文化优于西方文明。他说，中国人的头发开端为黑，年事大后变麻，变斑白，年迈便会全白，有个发展进化的进程。而西方人的头发则是麻色就麻到底，金色就金到底，缺少发展。课下，有的同窗却问钱：老师，你这么说西方人不好、西方文化差，你在上大学时，是否有过被本国女孩抛弃的阅历？钱眼睛一下睁圆了，而后又眯着眼咧嘴一笑：你求教的是英语中的虚构语气问题。即使有，也是我抛弃她，哪轮得到她摈弃我呀!你老师是一个如许优良的人。又有的同学识钱：老师,伤感文章，有机遇让你去西方，你去吗?钱又眯着眼咧嘴一笑，然后又眼睛一下睁圆了：有这等好事怎么不去?西方文化劣于东方文化，西方人丑于东方人，但毕竟人家也有好的一面嘛。我必定要痛干脆快地去，再痛畅快快地回，我才不磨磨蹭蹭地留在那儿!学生连连拍板称“老师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