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小住乐悠悠

宜宾气候，得天独厚，“春暖少霜雪，晴空又明月”。冬至已过数日，寒意仍无，虽然不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但也是明净天空。川南气候，真令人爽意也。

看公园中、广场上，以大妈为主的秧歌腰鼓队伍好热闹；树林中、芳草地，俊男靓女之影配对成双；娱乐场、歌舞厅，华尔兹舞步旋转狂；餐厅中、宴会上，猜拳行令闹声嚷。在如此舒心爽意时刻，我这六旬有八之老叟，该向哪个队伍靠？该往何处场所闯？秧歌腰鼓队倒是热情邀我去，可要每天活动并“严格管理”，我是受不了。树林僻静处的幽会，于我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早就过去了。歌舞厅里华尔兹及快三步的旋转，我怕把腰闪了。囊中羞涩，餐厅宴席，更不敢造次凑热闹。

如此好天气，不外出逛，岂不是把我美好夕阳耽误了。正待苦思方向，盘算目标，再邀约哪些老顽童恰当。嘿嘿！瞌睡来了，就有人把枕头递过来了。昔日落泊山野两年时，结识的农民朋友来电话相邀：老师咧，向你报告，我当农民也有资格退休了，昨天“数数”（注1）都又兑现了！唉呀，就是闲得心头慌。想你得很哟，再在一起把话唠。你来嘛，我家盖了新楼房，不会再委屈老师住牛棚旁。呵呵！这个龟儿子张老幺（注2），竟然在我面前显阔佬，我倒要来看看你有多么不得了。

收拾简单行李，翌日就出发。新修的公路平坦宽敞，乘汽车不到三小时，就到了观镇站，原可是要颠簸一天的时间呀。本想在观镇寻个小店吃碗面条再赶路，还得步行十里多的山路才到昔日住过的青石坳。忽听身后有人把我叫，回头看，却是张老幺。呵呵，是他特来迎接我呀，令我心生感动。啊！患难之交情谊长。再看张老幺，比前几年来我家时发福了不少，当然哟，更看不出四十多年前又黑黝黝、又瘦骨伶仃的（身小，lang）筋筋模样（注3）。穿着虽不是名贵服装，倒还是适体的时尚休闲装。从穿着我俩比较，他比我强，我似乎是土老帽。寒喧一阵后，我说，还是去吃点饮食把肚子填饱，还有十里山路，空肚子爬山你行，我可受不了。张老幺笑笑说，早已为老师准备好。

张老幺引我左转弯右倒拐，进了一间面积不是很大，但装饰却十分典雅的餐厅，径直往雅间去。刚坐下，热情的服务小姐就送来氤氲飘香的翠屏春香茗两盏；正和我意，我的茶瘾早上来了。赓即，胖乎乎的大堂经理笑容可掬地忙迎上，连连说，按张老扳吩咐，所有菜肴都准备妥当，鱼是正宗河鲜，决无假冒。张老幺说，你小子今天可别给老子踩假水（注4），我今天请的客人是吃过国宴的，不用尝，一眼就能看出你娃娃搞没搞什么鬼名堂（注4）。大堂经理说，唉呀，幺爷爷咧，我哄爹骗娘也不敢欺骗到你老人家身上。看来两人很熟悉，一阵插科打诨开玩笑；张老幺也是能吹瞎编带胡诌，把我也胡乱吹捧上。我低声告戒张老幺，有了点钱别张狂，做人要底调。他笑一笑，我不是张狂，是警告这小子别把你我当成“毛子”烧（注5）。我刚学做生意那两年，给他供货，他把我烫得不少，现在他娃娃就麻不倒我了（注6）。听他言，我心一惊，幸好当初没下海；否则，岂不把我这钻故纸堆的白痴要烧焦。说话间，服务员已将五盘三碟两大碗依次摆桌上。我对张老幺说，我们还要赶山路，何必在此耽误时间浪费铺张？他说，今天就不走了，这里有我新修的楼房，退休后我就住镇上。不行！我来就是要重访青石坳，今天一定要上山岗！张老幺知我脾气犟，连连说，好好好！别急，山路已改造，缓坡十六里，慢慢吃了饭，雇个火三轮，一会就送到。

火三轮载着我俩，突突声响绕山跑。此时刻，柔和的红日已靠西山上，晚霞映山风景好。见眼前熟悉的青山绿水，让我回忆起四十多年前的这地方。当年落泊青石坳，结识了张家老汉及其子女一大邦。我落难他也穷，我心忧他也愁；苦命对穷途，哀怨向悲伤。我乃落难人，他家穷得叮当响；同在青石坳，遇难互撑帮。艰难岁月，同受煎熬；患难之交，情深谊长。往事不堪回首，喜逢盛世好时光。抬头望，但见夕阳咉山岗，红彤肜一片彩霞，布满苍穹上。见此景，令我心花怒放，这正是我“有滋有味的退休生活”写照。

离开青石坳四十多年后，再回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见这山坳、溪涧、清泉；见这密林、树丛、芳草；见这青蛙跳、野兔跑、雄鹰翔；听这雀鸟鸣、蜜蜂嗡、蟋蟀叫；看这土墙、石桌、竹篱；看这山峦、峭壁、陡坡；看这老树、翠竹、青草……猛然间，一股从未有过的欣意，涌动心潮。

远离都市的喧嚣，避开尘影的干扰；遁入山坳中，隐遮丛林间。顿觉心境宽敞，心胸清朗。对所见之物尽皆喜欢，全无俗念，尽感佳趣盎然。观闲云飘荡，看野鹤飞翔，似有超越人间，飘飘欲仙之状。见山崖陡峭，望群峰起伏，惊叹自然之雄伟，胸意豁然开朗。看小溪流淌，听涧水潺潺，触清泉凉冽，胸中便会涌起要洗却一切俗念浸染的愿望。闻鸟语，嗅花香，顿觉心旷神怡，格外舒畅。看鱼游蛙跳，观蜂飞蝶舞，随其追逐趣无穷，像小孩般乐逍遥。抚青松，摸翠竹，扶寒梅，深感岁寒三友于风雨霜雪中，而仍傲姿挺拔，雄伟俊俏的高逸节操，令人肃然起敬！

重返四十多年前的故地，罝身青石坳，似乎己身已超凡脱俗，更感觉眼前一切都美妙。啊！爱这山岗！啊！爱这青石坳！

在这山乡青石坳，小住三日，其趣无穷，其乐悠悠。

张老幺，我的兄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