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辣椒地
二月是种辣椒的最好时刻,三月种便有些晚。但我的确在三月种过辣椒,据说收成不错,然而我却无法证实它到底成熟没有,更别说履行对奶奶的承诺—辣椒熟时回来一起吃。这将成我一生的遗憾。
允与我相处三年,我一直希望到她家看一趟,但她每次发出邀请我都会在口头上拒绝。首先见老人家的面,难免尴尬。其次山高路远,采照费有些贵。后来将近毕业,允邀请我去,我去了。因为她跟我说见了家长就铁定了。
我不善坐汽车,她家那里却只有汽车,一路颠簸,她见我不适悄悄的把手伸过来紧紧的抓住我的手,顿时间感觉温暖很多,摇摇晃晃便到了终点站。接着是转车,是水叔骑的摩托,允叫他水叔我也别默认了水叔的身份。水叔的车常就约好了,但他来得有些迟,我其间有几次想要坐其他人的车又忍下了。他来的时候头戴一顶白而泛黄色的安全帽,似乎久经风霜,仔细一看帽檐上尽是凹坑。他微笑着,一个急刹接而一个漂亮的转身,允和他攀谈了几句家常我们便上了摩托。那天有点冷,下点毛雨,路很滑。起初是一色的老柏油路,后来转入一个岔口就是泥泞的滚石路了,我生怕会摔下去。水叔骑得很慢,有几次打滑他都把脚伸下来,泥水没过了他的鞋腰但他一句埋怨也没有。他说他跑惯了,每天都跑习惯了,他还有两个小孩在读书,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大学,每天出来赚点钱给他们读书。
我的心情突然间有那么一丝沉重,默默的思考着父辈身上的责任。摩托车停了,还有一条小路要自己走,跟水叔告了别,允带着我往前走。雾遮盖了山顶,但空气很清醒。允骄傲的说:“空气很不错吧!你的喉咙发炎大概在这里就可以治好了。”我点了点头,心里却不这么认为,“我家那里空气比你家那里还好呢!哼”走的路也不远,提的东西也不多却满头是汗,大概是平时不锻炼的缘故。一进村口,一座土地庙立在路的右首,一对土地神守着他们的小家。再走不几步便到了允家,二姐早回来了,带着眼镜,比允微胖些,允和她击了一掌,唠嗑起来。阿姨在带大姐家的孩子,奶奶上了年纪,腰弯得像村头的那棵老树,她手里拿着一支小棍自顾自的赶着一群小鸡,我要问声好,允说奶奶耳朵不灵便了,叫我大声些,可我害怕大声会被誤做不礼貌的行径。
在允的家里我过了几天清闲的日子,闲得皮痒痒,我要求到地里去和他们一起挖洋芋,允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你像会挖洋芋的人?”经过再三要求我到了地里干活,先把地里的草抜了,然后再掏洋芋,从内心讲我习惯茹毛饮血,直接掏走洋芋就好。阿姨却很仔细的除草,我也只好入乡随俗蹲下来把草抜了再动锄头。太阳很大,晒得皮肤发焦,但阿姨仍然在默默的除草。下午的时候允和阿姨说起办结婚证的事,我一直不好意思张口。“我有什么?能给她什么?”因此我沉默了,这一沉默便是永久的离别了。
第二天下着小雨,奶奶不知从那里弄来一把辣子秧,拉着允的手说栽去,时值表哥也在,我们一起陪着奶奶到土地庙门前那块土地一起动手,把一块地塞的满满的,奶奶时不时的给秧苗挪挪位置,拉拉叶子,像呵护孩子一样。表哥连忙说让他来,奶奶休息一下。栽完辣子秧,奶奶请我吃饭,她做的饭菜没有油也没有辣椒,我吃起来很不习惯,但奶奶看着我叫我多吃点,我想和她说说话却脑子一片空白。
次日。我和允要回学校了,要走的时候我和允跟奶奶打了招呼,都走出好远了,奶奶突然从小屋里追出来大声的叫着“小允~小允。你们等辣椒成熟了来吃辣椒。”允也大声的回答:“知道了。奶,你快回去。”奶奶一直跟着我们,走到土地庙门前看着我们,直到我们转了个弯,却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许久!
隔了一年。允打电话说她结婚了,领了结婚证,让我忘了她吧!但我总是不能释怀,即刻是现在,或者是以后。更让我无法释怀的是奶奶追逐着我们-辣椒熟了就回来吃辣椒。
是的,辣椒熟了,我闻到它的辣味了,我的眼泪何以不争气的面目流淌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