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坚持，执着写意

[一]

与朋友闲聊，她忽地怔怔盯着我的脸，专注且若有所思，这注视足有一分钟之久。

之后，她将身子挪正，郑重其事地说，看你典型小女人的模样，骨子里却不是一般的倔强，何苦撑得这么累？

我错开她的视线，望着窗外，再慢慢收回，不好意思地笑问，为何如此笃定？

你瞧你，眉毛浓长，直得不打一点弯，眼神永远清澈得目不斜视，还有右眼睑上那条明晃晃的青筋，那一头厚厚的直发……一看就是一根筋。

滔滔不绝的一大串，我一时半会没回过神，只是使劲地摸着自己的眉眼、头发，满脸疑惑，这面相和性格真有着如此神奇的血肉联系？

对这番看似有些玄乎的相评，有些不以为然，却莫名地在心里打起了鼓，开始追问，我倔强吗？

细想，这份倔强应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是刻入骨血里的倔。

长大后，爸妈总回忆我刚出生时的样子，大冬天穿着厚厚的棉袄，一称五斤多点，脸没巴掌大，额头、眉眼间青筋暴露，活象个小老鼠，那时心里那个急啊，生怕我出什么差池。

小小的人儿，脾气着实不小。一出生就不愿吃母奶，饿了宁可以哭充饥，或是艰难地吃着难以下咽的米糊糊。至今，我仍不爱喝牛奶。不吃母奶，体质当然好不了，三天两头上医院，打点滴、吃着苦苦的药，还是一次次幸运地撑了过来。

只是难为了爸妈，爸爸上班之余得担心我小小的身体，妈妈一天到晚守着我。可我偏就不让人省心，因身体不适，昼夜不要睡，那嗓门哭得左邻右舍都能听见，直到嗓子哭得嘶哑哭到无力，还要委屈地抽泣不已。

许是天性如此，小小年纪，着实是倔啊，连哭都不到最后决不罢休，爸妈除了彻夜把我抱着哄着陪着，再无计可施。那个难啊，让他们后来都不忍回忆。

呀呀学语了，那喊话的欲望尤为强烈。那时的乡下，白天没有电，得等傍晚时村里发电。许是不习惯天黑，每当夜暮降临，姗姗学步的我便非要去到高高的田埂上，对着河对岸拉开嗓门：“发电咯，发电咯！”直到家家户户的灯光刷地亮起，心里那个美啊，禁不住手舞足蹈，为这光明雀跃，亦为自己感到小小的骄傲。

这样的呼喊，成了每天最快乐的事，若非意外从不间断。想想这些，这样的倔强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执着？

[二]

流年无恙，时光不居。

妹妹出生了，我开始上学了，只是倔强仍丝毫未改。

与妹妹争一件心爱的礼物，课堂上不认真听讲，自是少不了管教甚严的爸妈的训斥与巴掌。劈头盖脸的训骂，我就安静地听着，不卑不亢，只是一脸的不高兴。巴掌打在脸上，我就纹丝不动地站着，眼泪汪汪，就是不惧不逃，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爸妈看我这副模样，哪还忍心继续折腾，只得收手做罢，想来这倔强还真替了挡了不少皮肉之苦。

妹妹就不一样，爸妈巴掌一落，她就边哭边逃，嘴里还振振有辞强词夺理，结果他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非把她逮着多打几下以解气，直到她乖乖服软。

从小就不爱运动，毕业时体育考试总是求着老师帮忙开绿灯。经过几十年摸爬滚打，对打球、跑步、游泳等等这些，仍然是一概不沾边，哪怕散步都觉得难。

上学时，拥有一辆自行车并能自如驾驭它是许多孩子的梦想。快初中毕业时，爸爸特意买了辆轻巧的女式自行车让我们姐妹几个学，我因初学时摔了一跤，从此对其敬而远之，死活都不愿学，自行车对我再无丝毫诱惑。

如今，身边许多朋友无论年龄大小都能驾着四个轮子到处跑，而每当和朋友说起自己不会骑自行车，总惹得他们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你是地球人吗？

对一些食物，或是一些怪异的气味，初见就不喜欢，一直初衷不改。鳝鱼、泥鳅、香菜、榴莲……许多许多，见觉生厌，闻觉不爽，从不肯去尝试和接受，更别指望我会对它们转变态度心生点点喜爱，那简直就比一个朝代改旗易帜还难。妈妈天天在耳边唠叨，这个吃了补气血，那个吃了营养，我却依然我行我素无动于衷。

倔强的人，总有着莫名的坚持，喜欢一见倾心的东西，连穿着的风格都多年未变。岁月虽不曾在脸上刻下明晃的印痕，却终究不再年轻，可穿着仍喜欢一如从前的明丽与简单，不愿将自己打扮得风韵成熟或是时尚新潮以惹人注目。

衣柜里，永远是白色、浅粉、浅兰、浅绿这些浅暖的色系，即使心血来潮据为已有的偶尔几件黑或灰，更多时候都是挂在被忽略的角落，没机会与我一同招摇过市。这些衣物，大多不是名牌，式样也普通，只因当时它们一眼便入了我的心。即使买回家后感觉穿在身上实是有些不妥，能将它们挂在衣柜里让我欣赏也是好的。

因为倔强，也许我是挑剔的，透着低温和淡漠。生活中，面对同学朋友，喜厌只在我心中，从不会热烈地走近和拉拢，我喜欢顺其自然，喜欢那发自内心的喜欢与懂得。所以，身边真正的朋友就那么两三个，却可以毫无顾忌无话不谈，可以不遗余力坦诚相助。

我只需要，赏心只有两三枝。

[三]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一直无法定义这话的褒贬，但用在我身上实是恰当不过。

情感，一路追求，一路等待，一路擦肩，固执地尊重内心的感觉，不敢轻易确认和交付，丝毫不肯屈就和妥协，哪怕孤单了很久很久，哪怕辛苦得无以复加。朋友也将这些归功于我的倔强。

于我，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无法伪装，也无需刻意讨好。冥冥中，我一直期待，爱与被爱的完美契合，那是生命中最美的美。也许，终其一生亦不能如愿？也许，一路寻觅也只是南柯一梦？

生性敏感，恪守着沉默是金。上学时，就不喜与同学打成一片，不喜欢他们身上有恃无恐的优越感。于是，利用沉默的时间，用成绩和分数告诉他们我的存在。至今，仍是不善于表达的人，无论对父母、妹妹或是朋友，无论感激、欢喜，或是无奈，于我总觉是难以启齿，无法侃侃而谈，只会藏在心中，或是用文字滔滔不绝。

这沉默，其实并非那么好。它，构筑我厚厚的冷漠，加深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断送一些可以幸福的机会，也疯长了那些肆虐的寂寞。可就是如魔怔般令人无法摆脱。我倔强地认为，懂我的人不用解释，不懂我的人无需解释。

当下，仍依然顾我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静止得令人窒息，妈妈担心，朋友心疼。可自己，却忍受着内心巨大的苍茫，装作若无其事的无畏，仍是倔强得不肯泄露自己哪怕一丝的脆弱。

可以出走，在人群中静立或是行走，在阳光下微笑或是仰望，在雨里奔跑或是沉思，可内心的改变实在太难，应付不来那些繁华累叠的场面。

想让自己放纵，不管不顾，不念从前，不盼明天，就算极时行乐，只求当下的时光安然无恙，可总感觉一种不由自主的束缚。

想要放下一切，独自去流浪，随时起程，没有预约的地点，不管去哪，不问归期，不管会遇上怎样的陌生。只是，走哪，心都是牵念。身体，可以万水千山走遍，而心，永远走不出自己的圈地。

想要一醉解千愁，更多的时候只是对影独酌。原来，连醉都需要勇气，害怕自己在人前失态，不允许自己在人前流泪。细细回忆，这一生，也只是一两次与闺蜜在醉后的相拥而泣，醒后却愿意装作没事人一般，绝口不提。

[四]

倔强不好，很不好，真的不好，尤其不好。

谁会是我的谁？而我会是谁的谁？多年的叩问，从没得到过答案。

习惯了一人守着夜的黑，看星月辉映的童话，看树影婆娑的婀娜，听夜雨敲窗的清脆滴答，看次第亮起又熄灭的万家灯火。

我喜欢这夜里的安全，迷恋这夜里的幽素，向往这夜里的宁静。

面对所有温暖的靠近，面对那些浓浓淡淡的关爱，习惯性地抗拒，安静地退后，惶恐地躲逃。红尘冷暖，我不确定这温暖的长度，看不清这爱里的真假，更不相信自己会有如此的幸运。

爱如烟花，在视线里缤纷跳跃，瞬间寂灭。眼前，分明是清清楚楚的闪耀，却总隔着距离，无法捉摸，不能确定。再美，亦暖不了心底的凉。多年以来，我的姿势只是静默。

世界太深，永远不是我们眼中望到的简单，这是三十多年才悟出的复杂。可是，那又怎样？依然故我的没心没肺心不设防，无法遮掩的喜形于色爱憎分明，习惯了全盘托出不留余地，在夹缝中找寻着一线天的自己，只能任难言的苦楚在心中迂回曲折。

有时，倔强真的是一种极限的挑战，亦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自我救赎，更是对他人的尊重和保护。因为，人生真的只是一个人的事，谁也无法左右命轮的走向，谁也不是谁的谁，谁也没有资格把谁伤害。

时光于我，荒凉无比，荒凉得近乎残酷。如沙漠中行走的人，看不到一丝生机，那片生命的绿洲却疯狂地生长在渴望的心田。倔强地认为，身心的复活，我会等得到，那片绿色的海，我会看得见。

工作中，我有我的坚持，较真后的无果，我选择离开。

情感上，明知会是永远的不完美，却一遍遍勾画着期待如旧，在永远的距离里，在孤独的承受里，欣然等待。

文字里，我有我无悔的沦陷。读文，写文，明知这一切于救赎只是徒劳，明知只是将自己带入另一种更深的沉寂。可就是喜欢，不可救药的喜欢，生死不改的喜欢。

倔强，我的故事。总觉充满了傻傻的天真、任性的可爱。所以，一倔多年。

执着，是倔强惹的祸。踏上的不归路，写意的人生，便是自己无悔的心悦诚服。

改变实在太难，那就任其生长与疯狂，存在总有理由，有人终会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