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塘鱼
去年到阳澄湖吃蟹,在阳澄湖村的帆雨路上,看到了一种小指头粗细的小鱼,立即全部买了回家,交给岳母:这就是我们家里的“干塘鱼”,好久没看到过了。岳母将稍大的去除内脏,大部分洗洗就用铁锅加点油稍煎得两面黄,然后一袋一袋装好搁冰箱里,舍不得一顿吃完,只是一袋袋美美地享用着已久远的故乡“干塘鱼”味道。
“干塘鱼”并不是年年有吃的,生产队一般是一口鱼塘几年才清理一次淤泥。每到冬天我们就会盼望着“干塘”,猜测着今年会不会“干塘”?一旦知道了干塘,兴奋不已,天天问大人“什么时候干塘呀?”几乎天天守在塘坝上,直到大人开闸放水,才放下心来。鱼塘的出水口围着密密的竹栅栏,防止鱼游出去,引水渠平时水量不大,开闸后渠里的水飞快地涨起来,哗啦啦地从我们的童年欢快地流淌。
坐在塘岸,看水流急速地坠入涵洞的漩涡出神,听漩涡中心发出的吱吱声从耳边飘过,摘下一片树叶漂在水面,看金色小船慢慢漂近漩涡,突然被吸进漩涡不见踪影,急忙往塘岸下面涵洞出口的水里寻找,顺着水圳奔跑,捞起一片浸透的树叶,捧在手中,年少的心也湿漉漉起来,搁它在岸上,丢在风里,让温暖阳光记忆着它曾经的色彩。
放水时有鱼会顺流出去,塘岸坝下第一张渔网是“公家”架的,网大自然就会眼洞大,小鱼自然会溜出来,我们依次排开小网截住漏网之鱼,不一会就有收获,几条蹦跳着的小鱼就入网了,旁边的小水桶里鱼儿渐渐多了起来,心里那份喜悦也溢在冬天的阳光里。
当水面降至涵洞口时,生产队就会架起脚踏水车,两个大人抓住横杆扶手,脚踩滚轴上的踏脚,木轱辘带动水槽里的一长串活动木板,将水从塘里往高处送。在大人休息间隙,我们也吊在扶手上,双脚怎么也够不上踏脚,此时多么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高。
水车就像一条吸水的龙,塘里水在不断下降,水面上冒头的鱼渐渐多了起来,一条缺氧的鲢鱼突然跃出水面,接着就会惊动二条,三条,也在水面上蹦起来,一下子此起彼伏,岸上的我们也随之吼叫着,拍着手,鱼儿更是跃得更高,水面上银光闪闪。放个大通在水边,就有鱼儿跳进来,引来一阵阵惊呼,等到塘里的草鱼已露青色的背脊,停止车水,几个青壮年冒着刺骨寒冷,牵开横网,从池塘一边下去,往另一边捞过去,网内“鱼”头攒动,青色,鱼肚白搅成一团,深红橙红金黄点缀其中,水里岸上跳成一片,人们早已忘记了寒冷,操起渔网往大桶里装,一担担一筐筐转送到大的“禾桶”里。而就在人们忙着捞鱼抓鱼时,抢抓“干塘鱼”的“战斗”也随之打响。本生产队的孩子和妇女,临近队的抓干塘鱼高手云集在池塘的四周围,一人持一个渔网,后面还有提着桶子接应的人,我五哥喜欢抓鱼,他自己并不吃鱼,而我只能接应。趁队上捞鱼的人捞到对岸,这边已是围满抓鱼人,一网一网地往水里罩网下去,拖上来的鱼是五花八门的杂鱼,如果网到大鱼,一般会交到公家桶里,有时也会趁别人不注意时,将大鱼及时运走,来不及了就藏在鱼桶下面,甚至踩在脚下的塘泥里,因为巡查的人会来查看桶子的,发现大鱼将充公没收,小鱼杂鱼网开一面,算是收获了。而生产队往往是有几个人在阻止抓干塘鱼的,特别是外生产队的。连刺骨的冷水烂泥都阻挡不了抓干塘鱼的诱惑,叫喊呵斥这样对抓鱼的人根本起不了作用,最后只有使出“杀手锏”:用大尿勺泼水撒污泥。当你全神贯注地争抓小鱼时,冷不防满满一勺污泥从头淋了下来,顿时成了泥人,又冷又脏,这时索性在泥里一身滚,敞开抓干塘鱼了,往往收获也最大。看着桶里白花花跳动的鱼,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一身泥,一桶鱼,吃鱼哪有抓鱼的味?回家洗尽,大鱼挤掉肚子,小鱼留着苦味当凉,遇见一种叫“苦鳊屎”的就一定要挤干净,不然吃到就会很苦,最好吃的算是“嫩子鱼”,肉嫩骨头少,用油微炸后特别香。生产队分大鱼了,草鱼一条当两条鲢鱼,因为我们家人多,父亲往往会要鲢鱼和游鱼,偶尔也要过草鱼,其实我还希望父亲能分到那几条红鲤鱼,养在水缸里,天天趴在缸边看它自由自在游在我的年少时光里。那时的鱼全身都要吃的,去除肚子里的胆和肠里的屎,做成一碗鱼杂,回味无穷,鱼鳞和鱼鳍鱼尾熬成鱼冻,又鲜又凉,“游鱼”做成熏鱼,草鱼腌起来,五哥抓的干塘鱼就成了平时的美味佳肴了,一直香在童年里。
正因为干塘鱼的味道,我在每年冬天来临,就会记起阳澄湖的小鱼,而且一定会去买一些回家,与“干塘鱼”约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