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舅

小舅离开我们有好几个月了，每次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脑袋中总是突然闪过小舅被病痛折磨得脱了形的样子，总会在刹那间惊醒。也许是心理作用，每次梦见小舅，小舅都是患病前的样子，身材魁梧，说话铿锵有力，只有这时我才能感到些许慰藉。小舅的离开留给我们太多的遗憾和无奈，每每回忆起来都是泪，却又无可奈何。小舅是外公外婆最小的孩子，大舅和妈妈都比较宠着他，小舅在乡镇中学教书的时候，隔三差五只要家里有新鲜的蔬菜瓜果，妈妈都会让在镇上读书的邻居捎点给小舅。每年集体回外婆家过年，大舅都会操办好所有的事情，小舅都是最轻松的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打打小牌，甚是得意。小舅爱好不多，就好吸烟喝酒打牌，尽管我们家人都是强烈反对，可是不管家里人怎么说怎么劝，小舅还是陋习难改，甚至越演愈烈……小舅虽然偶尔耍耍小脾气，和家人打牌耍点小赖皮，却总是把家里人放在第一位，谁要是欺负家人的人，小舅都是一副和人家拼命的架势，正因为小舅这样的火爆脾气，小舅得罪了不少人，也给一些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小舅是在2012年5月3号被检查出肝癌的，离小舅42岁生日还有好几个月，这个诊断对于我们家无疑是当头一棒，小舅说，他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只是没想到会那么严重。本来五月是我妈妈的五十岁生日，他们姊妹情深，早就约定好了到时候欢聚一堂，而妈妈最终等来的是却是小舅的一条短信：我们来世再做姐弟。从检查出病的当天开始小舅开始了长达九个月的治疗，直到去世……由于已经错过了手术的最佳时间，小舅只能化疗，小舅进行化疗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只听爸爸说，太痛苦了，看着都痛苦。小舅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我们不得而知，三次化疗，每次都折磨得小舅痛不欲生，第二次化疗的时候，由于肿瘤的位置比较特殊，化疗药水推送不进去，推送了三次，稀释了药水，最终也无济于事，最后医生只能采用滴送的方式……（后来想想，三次化疗都没有任何效果，只是那时家人只要有一丝希望都想试试，让小舅受了不少苦）为了治疗小舅的病，舅妈几乎是寸步不离的陪伴在小舅身边，只要有对小舅病有利的，家人都不惜代价托人给买回来，为了让小舅有食欲，家人还变着法给小舅做各种吃的。听说湘西有个老中医专门治疗这类疾病，大舅二话不说，开了整整24个小时的车寻到湘西古丈县请求老中医开回了药方，舅妈把药方专门打印了带回老家贴在餐厅最醒目的地方，每天严格按照药方上的说明执行，甚至每次的药量都是用量筒量出来的，我们都寄希望于这个看似不靠谱但是又无可奈何选择的药方能挽救小舅，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开始小舅还极力配合，每天按时服药，坚持了几天药效带来的强烈不适感令小舅不再配合治疗，他开始拒绝吃药，谁劝都不听，那时正值十一放假，家人全都回家了，离家那天，小舅因为不舒服在楼上没有起床吃饭，我们在楼下扯着嗓子和小舅告别，每个人眼里都充满了泪光，小舅大声的应答着，走出了山坳，我又跑回来，朝着小舅的房间大喊：小舅，记得按时吃药，听医生的话，要有信心！小舅答应着，好，好，好。我说完扭头就走，眼泪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十一月份的时候，小舅突发心脏衰竭，经过医生的抢救，小舅暂时脱离危险稳定下来，第二天我见到小舅时，小舅还有点虚弱，但是精神状态还不错，在和前来探望的人说笑，妈妈和姨妈也在旁边，有家人在身边小舅总是很开心。开始小舅还能吃点东西，不多，后来就越来越少，甚至不吃了，只能靠打点滴维持；开始小舅还能自己走啦去医院，后来需要人扶着，最后只能用轮椅推着，小舅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小舅最后的日子里，小舅陷入了昏迷中，只要清醒的时候，小舅就到处找妈妈、姨妈和大舅，只要发现他们不在身边，小舅就扯开嗓子叫：大姐，二姐，哥哥，怎么没留下一个……有天几乎叫了一晚上，第二天同病房的阿姨抹着眼泪告诉妈妈的时候，小舅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轻轻的把手放到了妈妈的怀里，好像生怕妈妈跑掉似的。最后一次见小舅，小舅蜷缩在病床上，除了暴突的眼睛偶尔眨眨，我已经感觉不到小舅任何生命的气息。小舅屁股上、手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舅妈说，那都是打点滴打止痛针给留下来的，小舅已经瘦得完全脱了形，脸上的表情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有些扭曲……在小舅去世的前一天，小舅流了一整天的眼泪，家人几乎是陪着他流了一样的眼泪，小舅有太多的不舍和眷恋，家人亦是……小舅的葬礼我没有回去参加，我也不敢回去，我害怕自己面对不了那样的场面，我接受不了小舅已经离开我们的事实，听说那天出现了南方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屋里只有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小学一直到大学我一直以我有两个将我视如己出的舅舅为豪，学习上工作上遇到事情了，打个电话给小舅，小舅定能帮我出主意；生活上有事情了，缺钱花了，打个电话给大舅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我大学毕业那年春节回家，大舅小舅为了接我，整晚没有睡觉，在冰冻的株洲火车站等我到凌晨三点，当冻得哆哆嗦嗦的我看到出站口一左一右的站着戴着厚厚眼镜不停张望的大舅和小舅时，我骄傲得就像归来的公主。现在每次回家能来接我的只有大舅了，小舅不会再来了，再也不会有了……人还在就有希望，人都没了，就真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小舅没了，什么都没了。我时常想，要是小舅还在多好，我们家还是多么的幸福，可小舅再也听不到我们的呼唤。小舅走后，我们家过了一个无比凄惨的春节，外婆家小舅的东西都已被拿走，免得年近八十的外公外婆伤心，只留下了几年前小舅和同事一起去北京旅游的光盘，光盘中大多是北京的风景，小舅偶尔会在里面露个侧脸，当初小舅把光盘拿回来只想让家里人看看北京的风光，如今却成了外公外婆思念小舅的唯一方式。外公在家一连把光碟放了好几天，每一个有小舅身影的间隙都不放过，边看边抹眼泪，嘴里还模糊不清念叨着小舅的名字……现在几乎每天我都会在心里无数遍的默念小舅，总感觉这样小舅就会一直在我们身边，不会离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