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麦收
北方有麦,这是与江南所不同的气候而形成的地理差异。麦子成熟了,远远望去大片的金黄,风一吹如波浪起伏,散发着成熟的香气。
麦收的季节最令人怀念,那个时候我还小生活在北方农村,与土地最亲。生产队包产到户以后,每家每户都开始自己进行割麦子了,虽然没有了大伙在一起的“磨洋工”,但是每个人的心里是高兴的,脸上都带着丰收的喜悦。收麦的人们都要早起,在老家有农谚说:争秋夺麦,意思是抓紧时间把地里的粮食抢回来放在家里才叫放心。因为麦收的季节恰巧在六月,农谚又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所以把麦子收回家放到囤里这才算结束。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父亲就开始在窗下磨刀霍霍了。人不学习要落后,宝刀不磨要生锈。这些镰刀在家里闲置了一年肯定绣的不成样子,磨刀不误砍柴工,只有把镰刀磨快了才能能够干起活来顺手。这时候,母亲就开始叫我起床。我眯瞪着双眼老大的不情愿,“才几点啊?!我再睡会儿!”我经常是甩给母亲这么一句懒床的话,母亲就心疼的说:“再睡会儿吧!等你爸把镰刀磨好了咱就走啊!”其实,磨刀会有多长时间呢,但是母亲就是这么疼爱孩子。
早晨凉快,看不太远所以低着头干活儿不问多少。当红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我们差不多完成了任务,看着金黄的麦子一垄垄的倒在自己脚下,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也忘记了劳累的腰疼。割麦子的时候,我是倒数第一的,经常被父母落下。于是,他们就割到我的垄里,带着我前进。即使这样我仍感觉自己头昏眼张,腰酸腿疼,不是的抬头看看距离这块地的地头还有多远,每看一次就失去一次信心,而后又坐下来对着父母大喊:“爸,妈,你们先割吧!我去拉屎!”不一会,要么就说:我在后边‘拾腰子’(就是困麦子的意思)反正要找个理由偷懒。那时候就感觉父母真行,总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割完麦子后,还要把麦子拉到麦场。拉麦子有讲究,一般两个人,一个在下面负责搬运,一个在车上负责装载。因为装车是技术活,所以很多时候我总是在下边跑腿儿。父亲装车装的好,老家有句话叫:装车好,四角挑。意思就是车装的好看,四个角高高的挑起,装得结实不会坍车。我们家在生产队分得一架小拉车,套上和邻居插犋的那头老黄牛,慢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麦场离家不远,在东南方向,父亲坐在车辕上,嘴里哼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音乐。那神情就像有点眉飞色舞,偶遇到人更是眉开眼笑和人家打着招呼,问上一句:东洼割完啦!我看到乡亲们个个都是这表情,脸上好像都泛着麦香一样。
晚上,我和父亲要到麦场去看场,一是怕人偷麦,二是图个凉快,三是要闹天及时盖上防止晒好的麦子被雨淋。躺在软蓬蓬的麦堆上,数着天上的星星,嗅着成熟的麦香,感觉真是惬意。父亲给我说:你知道咱享的啥福吗?我摇摇头。父亲说:这叫‘四大宽敞’——天当褥子地当被,河里洗脸场里睡。我被父亲的谚语逗笑,于是听着他胡编滥造的故事入睡。
别以为把麦子拉到麦场后就完事了,其实大量的工作还在后边。一是中午要翻场,所谓翻场就是把摊开的麦子给翻个个儿,为的是能够晾晒均匀上干快。翻场看似劳动力不大,但越是中午越要去翻,很多时候被太阳直射的浑身流油,一趟下来衣服都湿透了。这是其一。二是下午要轧场。中午把麦子晒好了,下午要用牲口拉了碌碡进行碾压。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鞭子站在麦场中间一圈圈的转圈,直到轧到麦粒都掉下来。轧场的时间最长,一个人带个草帽和牲口就站在露天地一圈圈的转,那份孤独和寂寞只有人和牲口知道。接下来就是拾场,把轧完的麦秸拾起来放到一边。最后是扬场。扬场一般不着急,因为只有有风的时候才能够扬场,才能够把麦粒和麦糠分开。这时候,轧场的人开始休息,等着傍晚时分来风后扬场。于是,坐下来的人们开始对着这对麦子进行估算,你一句他一句,当然是越多越好。他们不说斤,说袋。袋指的是口袋,或者是纤维袋,一般都在百十斤左右。我赤着脚,在麦场上疯跑,这时候我感觉自己是一只小鸟。
父亲在傍晚把场扬出来了,我和母亲负责装袋,热呼呼的麦子还在烫手就被我们装进了袋子里,再看父亲却成了一个黑人。他朝我们一笑,只有牙是白的,逗得我和母亲都笑了。我们踏着落日的余晖,载着丰收的喜悦回家,一路上都是麦收的笑语。
这些记忆转眼近三十年了,却依然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每每布谷鸟叫的时候,我便想起那年那月的麦香,还有家中的父亲母亲。如今岁过境迁,家乡巨变,麦收时节再也找不到老牛拉车和人力翻场的景象,只是在嗅到麦香的时候,我仿佛又回老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