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花落

又下雪了，这是我昨晚慌忙跑出家门扑向寒风的原因。我一直认为大雪之于江南，就像是繁星之于都市，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的确是事实，自从08年的那场雪灾后，我就再也不能在自家庭院里堆起大大的雪人了，而现在这场雪，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每当听别人说，北方冬天才叫冷，而南方太温和时，我总是不同意的。多雨的地方和少雨的地方怎能相提并论呢？前者是冷得湿，虽说温度不太低，但雨水确实最磨人的；而后者则是冷得干，温度自然更低，可相对而言并不那么难过。我想这也是许多北方人来到江南却在风中感叹“苏州也那么冷”的原因了。

要说苏州冬天最难熬的时节，自然是气温骤降又伴着降水的时候了。我爱雪，爱夏天的滂沱大雨，却独独不喜冬日的绵绵细雨。夏日炎炎时下一场大雨，白天看着，晚上听着，总觉特别爽快，像是音乐一般，让人舒服。我对冬天的雨却快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非但不爽利，带来的寒冷连绵不断，而且还调皮得很，时不时就指使着身边的冷风袭过来，雨伞毫无用处，让人防不胜防。

我不喜淋冬雨，却对淋冬雪青睐有加，即使两者同样带来寒冷，而冬雪比冬雨更甚。不知为何会日日期盼着，即使只是一场薄雪。许是因为白雪更美，更富诗情于其中；许是因为白雪能堆积成毯，那种松软的样子让人无法拒绝；许是因为雪比雨安静，夜晚没那么闹腾......

也许这些都是原由，也许都不是。

在我的印象里，冬雪该是箫，是琴，是二者结合时奇迹般的韵味天成；而冬雨是笛，是筝，不是不好，只是不够好，较之前者却还是少了些沉静。琴身沉稳，箫声苍凉，合奏时平添一份悠远，这正中了冬雪的神髓，白雪纷扬，有一种冲淡平和的大家之气，我想这便是她与冬雨最为不同的。

下雨时，即使是小雨，也能把刚入睡的人弄醒，若是滴落在水桶边缘，那么一晚上便要听着这有节奏的“哒哒”声入眠了；而雪呢，她最喜安静，再加上她步履轻盈，你只有一觉醒来拉开窗帘才能觉察到她的到来，若是她生在阳春时节，那“润物细无声”的名句只怕是要用来赞她了。经历过冬雨，冬雪的人应该了解，冬雨冷，冷在风，不在雨；而冬雪冷，冷在风，也冷在雪，在未感受到之前谁又能想到学那么柔弱的外表下，竟是胜却雨水的冰冷呢？一朵雪花不急不慢地飘舞，然后落在你的手背上，看似不温不火，却如同一粒正在生长的冰晶，倏忽间，让刀削般的寒冷在手上蔓延。

雪是位不显不露的美人，诗人发了狂似的爱她，羡慕她能“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也怜惜她最终消融成泥的悲凉结局。而她只是用尽力气飞舞，怀抱寒冷，随风舞动，然后俯冲向大地，微笑着香消玉殒，一切的动作太过优美，她拥有的那份优雅淡然，也许终我一生也学不会。我依旧看雪，只是这一次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只是抱着欣赏的姿态赞其美丽，而是抱着求学者的谦卑去仰望她在半空盈盈的倩影，目送她与大地相拥，消亡，以风为葬的不卑不亢。

江南的雪终究是格外短暂而珍贵，我望向窗外，听见她笑声清脆，她说：一切终归泥土，在此之前要奋力一舞。我笑了，说：舞得好。

又是一年未央花落，往事已随寒风，前方路亦未央，这个词不该代表颓唐，而是一种轻狂，前路漫漫却毫无畏惧的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