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住尘香花已尽

想给小玉重新换个花盆，再顺便买两盆小盆栽，于是傍晚时分我去了常去的那家花店。在学士街穿街过巷，走了五条街才远远看见“惜缘花店”的招牌。走到门口，却发现店面里的花花草草全都不见了，只剩了一个破旧的淡蓝色架子横在屋子里。店门外原本摆着的许多大型盆栽也不在了，只余了一地的泥土和花盆碎片。我不禁有些愕然，心下疑心不已，只不过短短几个月不见，我从大一开始光顾的花店难道就这样不复存在了么？失望地转身，却突然发现对街有家新开的花店。心中一喜，跑过去推开玻璃门，狭小的空间里错落摆放着各种绿植，门边的金属架子上悬了满满一架子的吊兰，郁郁葱葱。我直觉这就是我熟悉的那家花店，虽然它的格局和装修风格都和以前很不一样，但一看到玻璃橱窗里摆着的那些小盆栽和鱼缸里的小金鱼，我就已十分确定。店里没有人，隐隐听到内间有哗哗的水声，我唤了一声，出来了一位中年妇人，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年轻的店主。但我很快就从中年妇人那里得知这就是对面的那家花店，前不久才搬过来。妇人是女店主的母亲，她告诉我女店主进货去了，要到明天才能回来。我又问男店主在吗，她一阵沉默，含糊地说了句“没有”。不是“不在”，而是“没有”。我觉得奇怪，因为我知道店主是一对年轻男女。于是又确认一遍，说我是这家店的常客，妇人这才对我说，“那个男的，走了。”“那个男的，走了。”淡漠的语气，简单的措辞。我突然意识到，短短几个月，惜缘花店突然之间搬离了原来的地方，换了新的格局，也许并不是因为店主厌弃了原来的地方，而是因为她和他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分离。我的脸上一定充满错愕，这于我，是一个有些过于惊讶的消息。我转过身，掩饰着查看玻璃架上的植物，慢慢平复着惊异的心。我来长沙三年，学士街的很多店面不停地易主，速度惊人。比如街角有家精品店，前一天看到它还在营业，第二天路过的时候，它又被重新装修，换上了新的招牌，第三天店里已经摆满了化妆品，明媚的店员对着顾客微笑。我们早已习惯了这些变化，人来人往，熟悉或者陌生，只要街还是那样浮华而喧嚣的模样，每一次身处其中就不会觉得有任何异样。然而三年来，见证了无数店的变更，却始终有几家店一直陪伴着我。一家是第一条街的“百佳丽超市”，虽然东西普遍较贵，但好在齐全；一家是超市旁的“米兰蛋糕店”，最爱她家的毛毛虫面包和蛋黄饼；一家是第二条街的“蒸美味”饭馆，那里的菜有些熟悉的妈妈的味道，因而一度是我和阿公的校外根据地；一家是夫妻档的广式粥摊，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以那家的粥为主食。最后还有一家，就是“惜缘花店”。虽然花店在第五条街，离主街很远，甚至显得有些偏僻，街上总是冷冷清清的。但是，花店的生意却很好，总是有很多学生和附近的居民来买花或是绿植。店主是一对年轻夫妇，大概是因为两个人都很年轻又特别热心的缘故，我每次要买些盆栽或是要帮班上预订送老师的花束时，总是不惜辛苦走很远到他们店里。有时候，哪怕只买一盆小小的仙人球，店主都会耐心地讲许多养花知识。三年积攒下来，我竟也与店主混了个半熟，零零星星听他讲了许多他与女店主的故事。因此才知道，原来他们并不是夫妇。他们在一起很多年，共同开了惜缘花店，却并没有结婚。我没有问为什么，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理由令他没有启齿，而我也不便相问。有一次，我拿了两株朋友从安徽寄来的兰花，让店主帮我种在花盆里，男店主在培土，女店主就在一旁帮忙扶着兰花，两人都是一脸的安静平和，他们身后是苍翠的凤尾竹，阳光煦暖，岁月静好。那一刹那，只觉得他们感情很好，没有婚姻的束缚，他们生活得更加自如而惬意。而如今，却突然得知，他们，已经分开了。仿佛他们在阳光下给我的兰花培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却原来，今是而昨非，转眼之间，他们已分道扬镳，相濡以沫变成相忘于江湖。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惜缘花店的花花草草还是一如既往的蓬勃，可是曾经的人，还能如当初那般热忱而耐心吗？也许再也不可能缠着店主将他店里的花花草草认一遍，也不会在节日里收到他们的祝福短信。店主不在，店主的母亲显然不很懂花卉，又听闻了这样一个令我诧异的消息，但我还是决定把空花盆留在店里，拜托店主的母亲转告女店主给我种上绿萝，又买了两盆盆栽和新花盆。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新店其实就在老店子的正对面，还没有装上招牌，老店子的那块“惜缘花店”的牌子已经褪色，显得很是陈旧。惜缘，她和他的缘，到底有没有珍惜呢？回来时，走在路上，突然想起小王子和他的玫瑰。如果你有一朵花儿，而她住在一颗星星上，那么在夜晚仰望天空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儿，所有的星星都会盛开如花。我曾经以为，惜缘花店的男店主和女店主就像小王子和他的玫瑰一样，会在那颗属于他们的小行星上平安幸福地一直生活下去。可是男店主离开了，离开的原因我不得而知。小王子曾经那么爱他的玫瑰，可是有一天他也离开了她，尽管他在离开时那样思念她，但是他确实将她留在了有猴面包树疯长的小行星上，让她一个人抵挡风雨，忍受孤独。曾经一同经营的花店只剩了女店主一个人在支撑。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她的心会如同小王子的小行星那样一不留神就会长满噬空一切的猴面包树吗？再见她，她是憔悴了，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而温柔呢？惜缘花店，把绿萝拿回来之后，我大概不会经常去了。少了一些温情，再美的花花草草也要逊了色。这个多雨的三月，大地还残存着太多冬天的气息，而这样的变更与离别，尤为让人觉得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