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龙舟声

在今天，总感觉过端午就是剩下吃这么一点纪念了。走到大街上，到处都是卖粽子的影子，白米儿的，肉馅儿的，大的，袖珍版的，简装的，精装的，提在手里的，装在背篓里的，还在正在包的，在一边等的……，……，。站在重庆南边的城市里，站在杨柳轻舞的长江堤岸上，望着远去滚滚长江水，仿佛儿时那赛龙舟的影子，那喧天的擂鼓声，渐渐地从江那边传来——咚、咚、咚，嘿—罗喝呵，咚、咚、咚，嘿—罗喝呵。小时候，我家就在三峡夔门的入口奉节城城西边边上（那时县城还没淹没），家门口正面入眼是高高的，连绵的乌云顶山，山下蟒龙样的长江水气势磅礴的从右边向左奔去。左边视野很开阔，远看是巍峨又飘渺的桃子山，因为水流转弯有山挡着的，夔门和白帝庙稍稍看不见，近看醒目的就是宝塔坪的那座白塔，再眼面前就是半边县城和城外广阔的沙石坝和江边停泊的趸船和装着黑煤行驶的机动船，还有来来往往的旅游船。每年的农历五月初五过端午很热闹，那天下午要赛龙船（我们这里对赛龙舟的称呼），我家门口可是最佳的看点了。其实小时候我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站在县城外沙坝上和江对面黑压压的看赛龙舟的人——老城墙上、依斗门石梯上、码头茶棚里头、江岸滩上、趸船上、游船上都站满了，远近好几里吧。五月间天儿太阳很大了，都打着五颜六色的伞（大都是尼龙面的花伞，好像有油纸面的，还有黑布面木杆的，不象现在好看轻巧又遮阳的太阳伞），在密集的人群上似乎开着鲜活的花儿。他们一部分是县城里的人，穿短袖白衫，漂亮的花连衣裙；一部分人是城外小乡镇的，都是早早出门，坐上一段时间的车赶到这里，他们都穿的很喜气，也很特别，衣服都是亮得漂纱纱的，颜色足的很，都是平时不大穿的或是新作的，奇怪的是有的人还在这么热的天儿里穿着三件儿，而且外面衣领翻着，里面衣领竖扣着，不热乎？有些年长的人则像是从挺高的山上专门下城来看龙船的，平时都不多易出门，头上缠着白巾子，穿着白色正面竖领对襟扣的衣服，黑面的布鞋，提着一个黑包，腋下夹着把长杆黑伞，小时还见过回老年人穿圆领长衫衫的，侧面对襟扣就像民国时期的那种，很稀奇的。可见哪，过端午看龙船在当时可是件大事呢。在县城外滩沙石坝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西边穿梭着一条金黄色的龙，耀武扬威的龙头、起浮翻动的龙身子（龙身子下每隔一小节都有一个人顶着杆子，形成龙身起伏的形状）和最后左右摆动的龙尾，在龙头前有一个人口吹着哨子，拿着一个大约三米长的杆，顶着一颗大红色的龙珠，珠下还一圈小小的铃铛在清脆地响，龙珠还可以转动（这是一个竹子编的圆球，中间穿着竹条，所以能动）。龙身下的舞龙人选的都是身强体健的人，穿着相同黄色的行头，头上的是用大毛巾绕着形成一个帽子样子（就像连环画上清末太平天国那些人头上的样子），衣服是特制的，露出一边肩膀的那种衣服，裤子好像练习武术那种大裤子，一律的运动鞋（可不像现在的那种运动鞋，挺白的那种）。其他的地方也有耍龙的，每一条龙都有自己的颜色。要耍龙了，顶龙珠的人一边鼓腮吹哨，一边让龙珠杆上下抖动，抖得铃铛直响，然后再左右一上下大弧度摆动起来，那龙头就紧追着龙珠瞪眼不放，往左往左，往右上右，从上俯冲向下仿佛要贴着地面一样，然后又腾上半空，粗壮的龙身子也跟着大幅度的翻滚，仿佛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面，周身耀眼的片片龙鳞晃花了观看人的眼，吓的着势都后退开几大步，仿佛眼前就是一条真龙下凡来到跟前，在呼风唤雨。龙身后还有几个人拖着一个小小的板车，车上是一个大大的鼓，一个彪悍的大汉随着哨响擂动长长的木槌——咚咚咚，咚咚咚……围观的人挤来推去，伞花儿重重叠叠，争先恐后生怕看少了。那场景好不热闹。耍完龙，有人抬着龙船在吆喝声中往江边去。龙船其实是比那种江中的划子（一种又细又长的船）要细长些，船两头尖尖，船周身都涂上了鲜艳的色彩，船身并排坐两个人，大概可坐20人，船头站着指挥方向的人挥舞着龙旗（各个代表队都有自己的旗），船尾坐着大汉在擂大鼓压阵助威。一时间，五六条不同颜色的龙船在时急时缓的江边水中上下穿行，昂头摆尾，船上擂鼓震江，即神圣又神气。江岸上的人开始慢慢涌向江水边站着观看龙船。比赛以县城口为出发点，向江对岸划去，谁先到达谁就胜利了。船员都在船上坐好，一声枪声——啪！各船的鼓声，号子声一下子急切地响起来——嘿！咚！嘿！咚！嘿！咚！嘿！咚！在带头人有节奏的指挥下，划船人低头快速挥动着短浆齐心协力向江对岸划去，船划得速度很快，船头破开的的江水翻动着白色浪花，这时，龙船不像是龙在游，倒像多足的动物，两边的脚飞快的向前动划。由于江面中心的水流速度快，阻力大，往往龙舟一边划一边还是要被缓冲到终点下游地方靠岸。由此，赛龙舟起点与终点路线是顺水流由上而下去的。江边的人们垫起脚尖看呀，看哪船到了什么地方了，哪船怎么还在后面呢，头顶着红火大太阳，汗流浃背，打伞、扇扇子也不管用，七嘴八舌纷纷猜谈着比赛结果，闹哄哄的一岸人哪。龙舟有的终于不负众望到达江对岸，马上就有人从龙船头的跳下来站在水边向江这边挥动着龙旗，胜利啦；有的，不知是不是没配合好，越划方向不对，擂鼓的人都快没力气了，整个龙舟的节奏慢下来，最后还是驶向了江对面；有的代表队，可就不好了，一开始使劲划呀划呀，鼓着劲快点划呀，还没划出多运，可能也许其他的原因吧，龙舟居然翻啦！！！这下，江边好大一阵子哄笑，人们左右摇晃，伞杆子都快笑弯了腰哦。龙舟底浮在江面倒扣着，鼓漂着，旁边落水人又好气又好笑的抹着脸上不知是江水呢还汗水，也咧嘴笑。比赛结束了，人们开始慢慢走动，但都不急于马上离去，忙着找人呗，原来，端午节不仅是看赛龙船，而且还是小青年相会的好机会，有的约好了一块回去（平时又没机会）；有的约好了要去看人户（相亲）后再走；还有的是走亲娘家（岳母家）还没去的要去哦，总之人们的事还多着呢。吃晚饭了，大多数龙队都要到镇食堂里大搞一下子，大盘子小盘子，荤盘子都要摆出来犒劳大家辛苦了。慢慢的江边有点安静了，可江面上还没呢，还有一两只龙船在江中划呢，他们在莽龙一样的长江里游行，昂着龙头，摆着龙尾，慢悠悠的，江面上回荡着他们的鼓声号子声：咚、咚、咚，嘿—罗喝呵，咚、咚、咚，嘿—罗喝呵，咚、咚、咚，嘿—罗喝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