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完美?
夜静得很,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一切都在死寂中沉睡着。整个社区独有一层楼还亮着灯,“刷刷”的笔尖触碰纸张的声响阵阵传来,时而有力,时而轻柔,时而急促得像倾泻而下的流水,时而轻缓得犹如蜻蜓点水般飘渺。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冬天的夜本该是刺骨的凉,而这里却是持续的高温,就像在蒸拿房,不同的是,这里闷得让人窒息。枫子凌正在认真作画,从他的神情便可得知他巴不得将刚刚激起的想法全部倾倒在这苍白的纸张上,唯恐不够,这跟放在一旁刚刚冲泡好的茶形成完美的呼应,茶叶在水流的冲击中不断汲取,不断伸展,最后满意地静躺在水面上。枫子凌是艺术馆的一个画者,对待艺术,正如他的名字那般,就是一个疯子,什么都追求完美,一点一撇都不允许有丝毫的偏差。可什么才是完美?不知道他有没有去深究这个问题。虽说他有些才华,却始终画不好人像。所有画者都公认人像时最难画好的,因为人本身就是情感动物,最难揣摩个中情感。不像那些花花草草,同样有生命,却是画者赋予它们灵魂。枫子凌此时画的便是人像,好像是一个老者。一个月了,他始终没有完整地画出来,或者说完美地画出来。每每画到一半,就无法再进行下去了,不是技巧的问题,也不是面板笔墨问题,只是感觉不对。怎么也寻不回他当初看见那老者时那种触目惊心的感觉。还记得,那个老者坐在垃圾堆里,有些神志不清,呆呆地望着路人,像是在期盼些什么,又好似无辜地在躲避些什么。只当有人经过时,他才会微微扬上嘴角,看不出是痴呆,还是欣喜,抑或是悲哀,这一切犹如蒙娜丽莎的微笑般耐人寻味。枫子凌当时就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那样迷雾般的眼神,真的让人浮现连篇,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老者,有一天自己也跟他一般,心里总有说不出的纠结。瞬间,感觉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味,愈来愈浓烈,源源不断地从垃圾堆里扩散出来,令人窒息,更令人恶心。枫子凌决定要把他画下了,纵使自己很少起笔画人像。正当他望着老者时,老者也在望着他,眼眶中盈溢的泪水闪得他眼睛发疼,心里亦是发疼。所以他更下定决心要画下来,这注定是完美的题材。完美的东西,总是最难掌控的。枫子凌画了很多幅,总感觉不对。那双深邃的眼睛,那迷雾般的眼神背后到底隐藏多少秘密?到底怎样才能完美的体现出来?他一直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不管从面板,色泽,光影……或是技巧都没问题,一切堪称完美,只是没有那种感觉了。今晚,枫子凌疯一样再次作画。这一次,他决定不再画老者的眼睛,只是简单地勾勒出眼睛的轮廓,任何眼神都不体现,是喜,是悲,或笑,或哭。既然迷雾驱不散,撩不开,就让它成为一个谜,或许没人懂,或许有人能揭开它。三四个小时过去了,枫子凌放下手中的笔,淡淡的笑了。如今的他就像水杯中的茶叶,彻底地舒展开,心中不再有涟漪。或许这就是完美,不完整的完美。或许不完整的便是完美。或许缺憾的东西更能激发它本质的美,而人们往往能被打动。更或许,得不到的东西本身就是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