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的夏天

火烧云是很难得的。

他在阳台上对我说这句话。老旧的，落伍的阳台。属于每一座上了年纪的居民楼，墙体都是一片灰败落拓的白。但墙体之外的背景是火烧云。

橙红色橘粉色，鲜亮美丽又灿烂的火烧云。打翻的水彩波涛隐没在白云边缘，浸染透彻蓝得浑浊的万里天空，浸成一张意境暧昧的水彩画。模模糊糊的紫与粉，模模糊糊的梦与幻想。

辉煌明亮得过了头的天光就从这张画纸背后泼洒下来。一切都属于入夜前的最后一小时。回光返照式的狂欢。

但这是很难得。这座城市总是阴雨，或者也是多云。多云，阴，多云，阴，多云转阴。入夏被一再推迟，六月的气候里也少见几个干脆的晴天。

大部分黄昏总是以一成不变的铅色云墙步入夜晚。苍白乏味得像生活本身。你看。此刻他又说话了。同时把烟夹到另一只手间。袅袅白雾被呼吸一触即溃。终于没有那该死的阴雨天了。我终于体会到真正的夏天了。

我没有说话。也许他并没有看天气预报，我想。它说了这座城市也许今晚就会迎来新一场暴雨，最迟也是明日凌晨。此刻我只感到惊奇，以及意外的平心静气。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抬头去看。紫粉色的，橙蓝色的天空。悬挂在霓虹灯上，正以无可挽回的快速腐烂堕落，直到彻底化为一团不分轻重的乌黑——我无心惋惜了，我只感到惊奇。

乌云边缘镶嵌的一圈金橘色啊。它无可置疑地属于今天难得的半日晴午，是白金色阳光和碧蓝色天空共同酝酿的独有产物。腹内却孕育另一场凶暴的风雨，乌黑色，气势汹汹，天地昏沉。

这种奇妙的事实与对比太像一种寓言，以至于我无法也无意做进一步思考。因此我只是思索片刻，然后轻轻地抬起头，再点了点：“你说得对——

这才是真正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