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摘取的星
送你离开后,家里暂时恢复了清静,我往书房走,每走一步心里就骂自己一声,骂我们相处时我过分的孤独和过分的期待你回应,过分的渴求夸赞和过分的等待爱意。
太明显了,我辱骂自己,这个心里冰冷审视的小小声音,无情回顾我们过去共处的种种弊病。原来久别重逢,我倾诉的垃圾河能有这么多,像旅居国外多年没见过亲人的孤独患者,拽着你,拉拉杂杂说些听了转眼就忘记的废屁。
我很想你,每一句叙述中都按耐着隐藏着,每一次虚应客套中都黯淡着消散着,直到褪色为没有余味的烟,没有气泡的酒。
你又恋爱了,火星滚落手背,“噢。”把不该有的旧情未了和烟灰一起摁死在酒杯里。于是我们聊前途,聊理想,聊虚张声势的人际网,花言巧语,伪骗对方自己应有尽有,用他人经验装点自己的阅历,用真真假假虚构的虚荣换取谈兴。
但我想和你聊的不是这些,隔着一臂远的距离陷进沙发上端详你,酒微醺里显得又远又近,天上星和杯中影。你没那么好,你世俗又漂亮,已经从亡亲的痛苦里走出来了,已经不再找我哭诉伤口的已经,已经吹皱我一池春水的曾经。
你也还和以前一样,灌醉自己毫不手软,倚在靠背上朦朦胧胧地笑,对自己逸散的魅力心知肚明,你真的很讨厌,什么都知情,什么也都能拿来交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什么算你拿捏不定?你举杯讨饶:“好聪明啊,又被你说中了。”
那你这回又留多久呢?我说不中。你总要走的,太阳蒸发昨夜的水迹,在我转醒之前消弥无形,说中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睡的房间柜子里码着过去的日记本。
但你肯定不会看的,你那么自大,从来学不会关心我,即使我把秘密摊开在你鼻子下,你也不会多闻一句。
这样也好,普通朋友才能天长地久敷衍下去,不需要聆听你的崩溃,拢住你汇聚成珍珠的眼泪。我曾以为你是星,原来也不算,低头杯水垂手可得,照见疲惫污糟的人间。好多缺点,好多好多回视而不见,你我不能免俗互相跌入偏见。
下次再来找我,我也许会把这句话写在你滑落的肩背上:
你是我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