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他的城
读大学时,我以为可以去一座远方的城,由于自己的软弱无能,还是禁锢在了熟悉的城。唯一幸运的是,我在这座城里遇上了想要跟随一生的人。
他就是我爱的人,我唤作叔叔。
我生来骄傲而固执,丝毫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可现实逼迫我去了一所不想去的学校,读了不喜欢的专业,我从来没感觉那么糟糕过,落寞、彷徨、无助,像摔下悬崖时卡在了半空中的树枝上,生不能,死亦不能。幸好学校建在偏远荒芜的郊区,分外宁静。
那段时间,我沉默的如同雕像,一个人坐在湖边相思,相思那些我在地理书上看过无数次的远方。就在那片湖边,我和叔叔一见如故,仿佛多年前失散的亲人。或许爱情就是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相似的灵魂相遇,然后在孤单的路上默默随行。
岁月来去无声亦无痕,暑假就那么来了。站在分别的路口,他突然对我说:“跟我回家吧,去看看你梦幻已久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我恍然惊醒,已打算跟他共结连理,竟不知他家在何方。“什么?什么?你家不会住在沙漠里吧!”我惊奇地大叫。他吓得不轻,吞吞吐吐地说:“对不起,我早该告诉你的,可是我一直担心……毕竟,说到西北……穷地方。”“哈哈哈,西北吗?哪儿?是不是住在洞里?”我兴奋地有些癫狂了,他不会知道我一直迷恋西北,迷恋沙漠、戈壁和荒滩。他以为我是嫌弃,慌张地说:“没有,没住在洞里……”“要是住在洞里就好了,最好睡在坑上(地理书上说的炕,我总是说出来就变成坑上了)。”这次换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了:“坑上?炕上吧,我家有的啊!”
有这么好的机会,我自是求之不得,毫不犹豫地编了个谎搪塞住父母,急切地要跟着他去。叔叔是个细心的孩子,一路上很是体贴。我第一次坐火车,激动地手舞足蹈,近乎疯子。我不要上床睡觉,我要看着火车外面的世界,真是美极了!火车哐当哐当地向前飞奔着,树、树林里的房子、野花、飞鸟、人都倒退着一晃而过。叔叔拿出了些水果、瓜子让我吃,我开心得不得了。“叔叔,什么时候能看见沙漠呢?”他笑着说:“还早呢!还在重庆境内,你先睡会吧,我到时叫你。”我吧唧吧唧地吃零食,吃着吃着竟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叔叔叫醒我的时候,我们已经到宁夏了,眼睛一睁竟是一片红枸杞,矮矮地树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红颗粒,有三三两两捂着头巾的妇人在里面弯着腰。
“哇!原来宁夏枸杞长在矮子树上的呀,好多啊!你们家有吗?”
“没有。”他摇着头说。
“你妈妈也带头巾吗?”
“干活的时候要戴,我们那边紫外线强,灰尘也大,少雨嘛。”
“那我带你的头巾。”
“我不带,给你买新的。”
我摸了摸叔叔饱经沧桑的脸,狠狠地咬了一口。埋怨着都是风沙惹得祸。
火车走得越久,就越少见绿色了。一望无际碧蓝的天,看不到尽头的灰色的地上一根绿毛都不长,没有人家,没有飞鸟,是真正地荒凉之地。偶尔也会经过一些村庄,低矮地土坯平房周围有一些黄绿色的庄稼,几棵白杨树,像不屈的战士守候着那片土地,远处是灰色的石山。难以想象,他们靠什么活着的,我甚至没有看见一条公路。想象中的大漠孤烟是美好的,看着眼前的景心里阵阵抽痛。一直把我揽在怀里的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也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我不敢问他,生怕令他惊惶。兴致勃勃地听着他给我讲车窗外的沙漠、戈壁、草场和牛羊。我觉得自己是久漂的游子回到故乡,心中感概万千又激动万分。
火车飞奔了三十多小时,我们终究是回家了。那个我从未涉足的地方张掖,就那么躺在我的脚下。初次见他父母,走得匆忙,没准备礼物,我让他带我去城里转转,好买点东西。他一手拉着个大皮箱,一手拉着我,我们坐上公交车,他在车里和别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是在远方了。
没几分钟我们就进城了。我也没看出来那是城,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看不出来哪里是繁华区。只是宽阔的很,一马平川的,谁也挤不着谁。进城的第一件事:吃面。面的种类繁多,如牛肉面、臊子面、梭鱼面等。最后还是吃了碗牛肉拉面,面里赠送了鸡蛋才6元钱,第一次吃这么丰盛美味又便宜的面,像是捡了个大便宜似的连连向老板道谢。
等我们买好礼物回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天还亮着,他家住在镇上,由于东西太多,只能打的。车子开在无边无际的平原上,像在飞,我眼前闪过一排排低矮的平房,或一栋栋不高的楼房,以及田间无数被覆盖住的大棚。眨眼功夫车就停下了,他双手提满了东西上楼,我紧跟其后。
第一个见到的是他妈妈,笑得一脸灿烂,大概在说:“来了,快进来,快进来,饭马上就好。”不是洞也没有坑,跟重庆一模一样的商品房。我坐在沙发上,有点小失望。叔叔凑在我耳边说:“别着急,明天我们去平房上,你能看到炕,还可以去棚子里摘摘西红柿,体验一下生活。”“还有房子?现在就去。”我大声地叫唤起来。他妈妈端着水果出来,笑得似一朵盛开的玫瑰花,边说边做手势,她的手势我看懂了,意思是让我吃水果,她知道我是吃米饭的,她煮了米饭。
我跟着她去厨房帮忙,她看着我一直笑。我说:“我要吃面,特意来吃面。”她说的我也没搞明白,就一直围着她在厨房打转。她一点儿也不当我是客人,像使唤女儿一样,一会儿叫我切葱蒜,一会儿叫我递东西,只是我不能领会其意,她要勺子我递给她盘子,她要盘子我就递给她锅铲子。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在厨房哈哈大笑起来。他爸爸回来的时候,笑得满面春风,黝黑的皮肤,洁白的牙齿,高大的个子,我脱口而出:“叔叔,原来叔叔长得像你!”这句话有毛病,因为我叫叔叔的爸爸也叫叔叔,两父子都是叔叔就不得了啦!来之前说好记得改口,还是搞忘了,幸亏他爸不明白我的胡言乱语,只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一点也没拿我当初来的客人,说是觉得我亲切的很,像自家的孩子。我也没觉得别扭,一会儿功夫就当自家一样随便了。晚上她妈妈切了满盘子黄瓜、西红柿、肉片等吃的,去楼下提了两箱啤酒,还专门给我买了麻辣的和薯片,我被他们感动着,幸福极了。我们三坐下斗地主喝啤酒,一直玩到深夜才去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在厨房。“你爸妈呢?”“去棚里干活了,我妈煮了牛肉羹,喊我们就着馍馍吃。”“走啦?你说了带我去的。”我边哭边下楼。他没拉住我,不停地喊:“等我,我骑车送你。”车是一个蓝色的电瓶车,跑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吹着凉凉的风,特别惬意,我开心地唱起歌来“我有一头小毛驴,从来都不骑……”于是我就给车取了个好名字小毛驴。
可惜地是我们到的时候,叔叔阿姨已经摘了好几箱子了,而且他们担心我做不来,让我休息。我是万万不肯的,学着她妈妈的样子,口罩帽子一戴,钻进棚子里,摘起黄瓜来。我是个乡下人,干活还是挺麻利的,那些一排一排整齐掉着的新鲜的瓜我三下五除二地就摘满了一筐,我感觉比他还干得好呢,心里得意的很。可惜那是最后一个棚了,他父母六点就起床了,而我只摸着了点尾巴,心里嫣嫣的。
凑巧的是,那天正好是赛车比赛,韩寒也在。看比赛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看见我魂牵梦萦的沙漠啊。睡过午觉,村里许多人都在吆喝去看比赛,我们自然也是去的,坐在卖菜的三轮车里去,摇摇晃晃的,兜着自然馈赠的凉风。太阳红彤彤的照着,花花绿绿伞撑着,他们那边的太阳很奇怪,人只要在伞下、树下,就不热了。他知道我喜欢沙漠,就拉着我向那高高矗立的沙漠跑,可沙漠太烫了,我脚像踩在火石上一样,生疼,硬是不肯去了。
一场赛事,引来了一群人哗啦而来,一会儿又哗啦而去。都是农人,活是不能耽搁的,下午他和叔叔去卖菜,我和阿姨去棚里干活,把那些绿油油的菜藤一个一个拉起来缠在绳子上吊好,好让瓜果成串的挂着长,各占其位,和和气气的不乱套。我喜欢干这样的活,没拉起一根藤像拯救了一个失足少年。她妈妈总想和我拉拉家常,可我听不懂,只有边猜边笑,引得了隔壁棚子里许多大妈探头张望我们。
当我们把活干完时,他也回来了。他说:“跟我走。”我就乖乖地坐上小毛驴跟他走。走着走着就到了沙漠,黄昏下的沙漠可真美,太阳是一个斗大的红圆斜斜地挂在天边,害羞得染红了半边天,半边山,整个村庄和整个沙漠。我们脱掉鞋子在沙漠里疯跑,留下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不一会儿又被风吹得不见了,沙漠里的风特别的醉人,冷飕飕地狂吹,吹乱了头发,也吹平了沙漠的坑坑洼洼,吹出一层层的浪来。他趁我不注意,把我从沙丘上推了下去,我惊叫着救命,结果丝毫未伤,只是装了一身的沙,兴奋地喊:“哈哈,我要再从上面跳下来。”我们在沙漠里疯着、滚着、叫着,怎么都不舍得回去,直到落日余晖已尽才骑着小毛驴,小毛驴耗尽了电,不肯呼呼地跑起来,我们只好推着它走,平路看似近实则遥远,幸亏叔叔骑车来接我们了。
到家时阿姨已备好了菜肴,舅舅舅妈,弟弟妹妹们都来了,都是顶好的人,大家一起打牌、玩游戏、喝酒,说说笑笑的,很快乐的日子。
爱上他,也恋上了他的城,希望就这样,在安静的天地中,一家人晨起种菜,暮至喝酒,终其一生,也甚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