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吧,大叔!
离骁回到这个久别的城市。
你好,好久不见。
告别从前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时间从未冲淡过她心中的期待与念想。那个在她的梦境与现实里出入的人和那把被拨弦的木吉他是她从未后悔过的认真。
是夜。
C市算不上个繁华的大城市,但一片片入目的霓虹和没有消减的喧闹并没有让C市的夜安稳的入睡。
离骁穿过一条条街道,在一家酒吧门口站住脚。
醒目的“如虹”让她移不开眼,她的眼睛里映着霓虹同时也流露着什么。
“卓哥,外面有人说找你。”伍夏撬开了包厢的门。
“找我?”
“是的,她指名道姓的说。”
“嗯,好。”
钟少卓离开包厢,撩了撩额前的碎发,抬眼便看到门口熟悉的身影。
钟少卓止住了脚步。
离骁正朝着这边笑得灿烂,右边脸颊上的酒窝无时无刻不表现出她现在有多难以抑制住自己的心情。
“好久不见啊 ,大叔!”
钟少卓仿佛初醒,才发笑:“好久不见,来了怎么不进来?”
离骁跑到钟少卓身旁:“哈,我就是专门等着你来迎接我的!”离骁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闪着光,好不神气。
他们走进酒吧,离骁观望着四周,大致并没有变动,只是换了些摆设。
“你这次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
“这一年去哪了?”
“十八岁刚过的那时候,我家里因为生意的问题,都回老家去了。”
“你呢,你过得怎么样大叔?”
“我……说了不要叫我大叔!没那么老好吧?”钟少卓有几分英气的剑眉下那狭长的桃花眼一瞪,倒有了一些严肃。
“哈哈哈……说啊。”离骁月牙般的眼睛充满笑意,她知道,他不会生气。
“我还行吧。”
“大叔?”
“嗯?”
“你能给我唱首歌吗?”
离骁趴在桌子上,钟少卓注视着她期待的眼神几秒:“好。”
钟少卓起身,挺拔的身姿如往年一样,完美的侧脸在灯光下更加俊美,也多了一份冷酷。他的肩膀有些宽,从后面看让人很想靠在上面,也给足了人安全感。衬衫仿佛是他的最爱,尤其是白色。
他抱起吉他坐下,对着话筒轻吐着词,眉毛有些轻挑,有时微微闭眼,神情温柔了好多。
“让我再看你一眼从南到北,
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
请你再讲一遍关于那天,
抱着盒子的姑娘和擦汗的男人。
我知道那些夏天,
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
代替梦想的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
钟少卓醉人的眼睛好像在看着她,她也不确定。她只是突然反应过来,眼眶里已浸满了眼泪。
眼泪滴落,离骁赶忙拭去。
一年前,他也曾这样为她唱歌。
在几年前,离骁就来过这里,台上的钟少卓正在抱着吉他拨弦深情地唱歌,台下人们都安静了,哪里像酒吧。大家都被他的歌声牵引着,包括离骁,都舍不得离开这歌声。
没多少人相信所谓的什么一见倾心,但是那种第一次看见就让人心跳漏了一拍,但又即将要跳出胸口的那种感觉,好像是她从未感受到的。
那一刻,她的眼里全是他。
但不久,就被找来的妈妈教训着拎了出去,她的双脚拖在地上,手乱扒着,眼睛依然紧紧定在那个人的身上。
白衬衣和吉他。
后来她终于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了,她便经常到“如虹”,哪怕是远远地观望,也满足。
后来有一天,离骁依然来到这里。
一如既往,但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正当钟少卓唱歌的时候,台下这边便“哐当”一声,也有惊呼声。歌声戛然而止。
只见那人群中有一人举着酒瓶,东倒西歪,却还一副嚣张像。夹在一堆一堆油腻的肉里的一双眯缝眼,不知道睁着还是闭着,手里的酒瓶指着台上的钟少卓。
“呵……我说呢兄弟,你…嗝,你唱的这什么呀,有……没有点样子,啊?”整个人不成样子,指手画脚,真以为自己在打醉拳。
“哈哈……要不要哥教教你?给你露两手,让……让你看看什么是本事?”不知这人是真不知羞耻还是怎么说,殊不知大家都当他小丑。
显然钟少卓不打算理这个醉汉,冰冷的眼神与先前判若两人。但这人好似一副不作死不罢休的样子,嘴里骂骂咧咧,粗俗至极,大家也都小声唏嘘不已。
“这显然是砸场子的啊……”
“是啊……”
“诶哟,可真丢人……”
“啧啧……”
台下一片唏嘘声。
“你说说……你这干的是什么呀,啊?这tm像个样子嘛?呵……特么的唱屁的唱……”醉汉嘴里不停地骂着。
“呵,说得好像你就能唱得服众一样!我还不信这全场人都服你?”离骁不知怎么的,哪来的胆儿,就说出这样的话,明知道这样的处境会很危险,但,义无反顾。
离骁这话一出,大家便闻声看来,那个醉汉转过来看着离骁,身体摇摆不定。
“呵……”醉汉轻蔑一笑,“什么?服……服众?呵呵……嗝,你倒是教教我啊?”
离骁怒火中烧,走过去顺手抄起桌上的酒杯,一杯红酒便浇得醉汉满头都是。周围便惊起一阵呼声。
“浇了啊,会了么?”离骁自以为很霸气地抱着手说到。
“哐!”醉汉砸碎了酒瓶,握着碎片向离骁走去,原来眯缝着的眼睛突然睁大瞪着离骁,“臭丫头,我特么的……”
刚才说话的时候都还没有感到这么恐惧,现在离骁全身上下都在瑟瑟发抖。
醉汉握着碎片的手向离骁砸来,离骁吓得后退了几步,手挡着脸紧闭着眼睛。
“啊!!”耳边传来醉汉的痛呼声。
“李胡,你够了啊!”紧接着是钟少卓是怒吼。
离骁立马睁眼,看到的是钟少卓挡在她的身前,而醉汉早已倒地不起,却还像蛆虫一般的在地上爬着,挣扎着想起来。
钟少卓让人把李胡拖去外面,刚刚的场面恢复了平静。
“姑娘没什么事吧?”低沉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啊?!没什么事。”离骁被突然一吓,抬头一看,正好看到钟少卓的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钟少卓此时眼波平静,却有种想让离骁深陷进去的冲动。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离骁眼前的灯光,但他的脸庞更加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正当钟少卓转身的瞬间,离骁不知突然哪里冒出的想法,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那个,我可以唱一首歌吗?”
当时离骁脱口而出,立马想反悔,就只想安安静静当只鸵鸟,奈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
钟少卓站住脚,偏过侧脸,嘴角轻轻地一勾:“嗯。”继而又走上前去。
离骁怔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上台的,晃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台中央。
离骁有些紧张,她的心有点摇摆不定,她手足无措,下意识看向了钟少卓,而钟少卓此时也看着她,似笑而非。
“我可以借用你的吉他吗?”离骁说话的小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她再一次看向钟少卓。
但钟少卓仿佛听到她说的话,便点了点头,眼波里微微地荡漾。
离骁回想着往日钟少卓唱歌的样子,那有些昏暗灯光下脸庞和他温柔的眼神。
从看见第一次钟少卓那以后,她便努力做兼职赚钱买了一把有些与此刻她手里这把相似的吉他,每天勤学苦练,好像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
离骁抱着吉他的手心微微发烫,拨动着琴弦,歌声从台上慢慢传开,原本躁动的人群也听到歌声逐渐安静了下来。
“董小姐,
你从没忘记你的微笑,
就算你和我一样,
渴望着衰老。
董小姐,
你嘴角向下的时候很美,
就像安河桥下清澈的水。
董小姐,
我也是个复杂的动物,
嘴上一句带过心里却一直重复。
所以那些都可能不是真的,
董小姐,
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爱上一匹野马,
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
一曲终了,安静的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这时,钟少卓走上台来,拉开易拉罐,递给离骁,一瓶啤酒。
离骁又一次怔住了。
台下立马响起一阵喧哗。
“喝!”
“喝,快!”
“快接着!”
“快啊!”
“……”
只有离骁和钟少卓在台上相对视。
然后离骁想也没想,接过钟少卓手中的啤酒,大口大口地向嘴里灌。
“喔!好!”
台下又是一阵激烈的掌声。
从那以后,离骁更是频繁的来“如虹”找钟少卓,肆无忌惮地能够再靠近他一点,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当他的不起眼的小小听众,像是朋友一样,或者是更近一些。
离骁喜欢叫他大叔,钟少卓在听到离骁第一次这样叫他就反驳了,他觉得自己并不老,他才25岁而已,长的不赖,有一身艺术细胞,关键还没有女朋友。
但是离骁不听,因为她那时17岁,在她看来,钟少卓在她面前就是个大叔。每次一来看见他就要喊他“大叔”,后来便由她去了。
接着便是聊天,说笑,渴酒,听他唱歌。
钟少卓知道她未成年,只让她喝啤酒。
“小小年纪不学好。”钟少卓道貌岸然的说。
“……”离骁心想那也是被你带坏的。
离骁成了这里的常客,和钟少卓熟的人心里也知道这是老板的小贵客,谁看不出老板到某个时间点抽着烟,等的人是谁,唱歌的时候眼睛注视着的是谁,眼底的温柔又是为谁?
过了一年,偶尔提到自己的生日,谁知在自己生日的那天钟少卓竟然为她准备了生日会,离骁喜出望外,不敢相信。
那天酒吧里人不多,不像平常一样有客。
钟少卓说要为她唱首歌,只为她一人。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佛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
歌声停止,琴声也慢慢消逝,整个空间都安静了。离骁一个人站在台下,她紧紧注视着钟少卓,嘴唇动了动,却再没有说什么。
钟少卓的眼神缱绻,自眼神放到离骁的身上就不曾移开过。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常常出现在人群中的娇小身影,那动人心弦的双眼,里面不知藏着多少倔强。她的时不时出现,钟少卓早早就记住了她的样子,要说记住,台下人群拥挤,来来往往,有过客也有常客,却偏偏记住了她。
也许是真的是缘分吧,钟少卓不信这说法,但他随性,也不全是不信。
直到后来,钟少卓也没跟离骁提起这个“秘密”。
那晚过后,十八岁生日一过,离骁就再也没有来过“如虹”,如消失了一样。
钟少卓迷失了。
钟少卓慌了。
他乱了……
那以后,钟少卓再也没有在台上弹吉他唱歌。
那个唱《董小姐》的姑娘,她消失了,了无音讯。
钟少卓想过离骁会回来,但是却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是大人,他经历了比离骁多,他学会了镇静,稳重。却没有办法在离骁的面前镇静。在离骁回来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又乱了……
他们不算知己,但是他懂她,她也懂他,这就足够。
他承认自己喜欢她,他只是没说。
他怕,但是如果重来,他依然会这么做。他还想告诉她。
离骁还是离开了。
顿然醒悟,离骁发现她再也止不住如雨倾泄的眼泪,她努力控制住,调整自己的情绪。
当年也就差那么一点儿。
钟少卓唱完歌,眼底含笑向她走来。
离骁站起来,对他一笑:“那么,我能为你唱首歌吗?”
“你唱。”
离骁抱着吉他,站在台上,她不用找,她也能一眼锁定钟少卓的身影。
钟少卓站在台下,像往常一样,嘴角上扬。
“……
董小姐 你熄灭了烟,
说起从前 你说前半生就这样吧 ,
还有明天。
董小姐 你可知道我说够了再见?
在五月的早晨 终于丢失了睡眠。
所以那些可能都不是真的 董小姐,
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爱上一匹野马 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这让我感到绝望 董小姐。
所以那些可能都会是真的 董小姐,
谁会不厌其烦的安慰那无知的少年?
我想和你一样 不顾那些所以 ,
跟我走吧 董小姐。”
琴声没有停止,依旧在演奏着结尾曲。
她骗了钟少卓,她家并不是因为生意而搬家,而是因为父亲噬赌,早已被外面的人打死了。如今找上门来,她和母亲被迫离家。
她不得不离开钟少卓,离开这个有钟少卓的城市。
她本打算十八岁生日第二天就向钟少卓表白,大不了钟少卓当她童言无忌,反正在钟少卓眼里,她就是个孩子。
如今回来,她想弥补这个遗憾,她不知道钟少卓还是不是当年的钟少卓,但她抱有一丝希望。
琴声停止,她并没有下台,她闭眼深吸一口气。
“我想和你一样,不顾那些所以,所以跟我走吧,钟先生!”离骁放大声音,其实她很怕,身体还有些发抖,但依然壮着胆。
“你以前总说我是小孩子,但现在我长大了,我已经错过一次了,我不想错过第二次,跟我走吧,大叔!”她看着钟少卓,眼里没有后悔,义无反顾。
台下安静了,时间定格。
钟少卓一步一步走上台,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敲击在离骁的心里。
在台上,离骁和钟少卓面对面站在台上,眼睛里只有彼此。
台下的人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在一起!”
然后所有人都跟着大喊:
“在一起!在一起!……”
此刻离骁才发现自己早已面红耳赤,看着钟少卓的眼神也有些闪烁。
离骁低下头,不敢看钟少卓。
然后离骁便进入了一个温暖又安稳的怀抱,睁眼发现,自己在钟少卓怀里。
“好,我跟你走。”钟少卓轻轻抚摸着离骁的头发,温柔的说。
台下又突然安静,反而显得钟少卓的生意很大。顿时台下又一片欢呼鼓掌。
从前的事她不想再说,她只知道她要与钟少卓携手,走过他们的明天。
那个台上唱歌的白衬衫男人,是她从未后悔过的认真。
所以那所谓的一见倾心是真的,至少在她这里。
所以那些都可能会是真的。
所以跟我走吧,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