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言

小学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卖早点的，是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她每天面对着锅碗瓢盆，重复着炸油条煮豆浆的活。只是女人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甚至连围裙都干净得一尘不染，着实不像是靠做体力活谋生的，永远优雅得像朵花。她身边每天都会带着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小女孩也就三四岁，大致是上幼儿园的年纪。奇怪的是，她们身边从没有男人出现过，抑或是她的丈夫，抑或是孩子的父亲，都没有。后来才从街里街坊口中得知，女人的丈夫是边防兵，就在年前执行任务时被毒贩杀害了。就这样，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独自谋生，少了家庭的支柱，少了那份支持，只是她依旧美丽。

男人是一家私企的员工，大约三十多接近四十了，妻子是国企的，成就比他好，是管理阶层的，自然工作也很忙。所以每天就由男人接送自己的儿子上下学。他的儿子是在女人卖早餐的学校上学，每天他都会带着儿子来女人的摊上吃早餐。其实很久前他就该这么做了。妻子忙碌，根本没时间照顾他们爷俩。不过他倒是很理解妻子，夫妻间没为这种事拌过嘴。在外人眼里，起码他们是和谐的一家。

渐渐地，女人渐渐记住了这个每天早上都会带个小男孩来关顾她的早点摊的男人。

“来了”。

“嗯，来两份豆浆油条”。

这就是他们每天的对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对话变了。女人没有再说那句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微笑。

“照旧”。男人的话也不一样了。

就这样，日子已经过了一年多，男人渐渐感到自己对女人的不一样的情愫，他矛盾着，爱，或不爱。而女人，或许她不敢，或许她不想，或许……她觉得自己不配。

每当男人觉得自己应该忠于自己的心，应该更勇敢时，他竟然想到的不是女人，而是他的儿子妻子。儿子还那么小，自己怎么可以对他这么残忍呢。还有妻子，虽然说很有成就，可是哪个女人不想依偎在丈夫的怀里，而自己在外面奔波呢。“是啊，不可以，我怎么能这么自私，他们怎么办呢？我不可以这么做。”男人在心里不断矛盾着。

于是，一场婚外恋就在男人的克制与责任中荡然无存了。只是男人是爱女人的，只是他们相爱的时间地点场景全错了，他们都无力改变这么多的错误。

时间就这样过了几十年，男人跟女人都已经五十多了。男人的妻子在一次疾病中不幸去世了。妻子去世时，男人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棺木上痛哭流涕。不爱，不代表没感情，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不是随便可以抹杀的，何况他们曾经爱过。妻子应该也无憾了，至少在她心里，男人是爱她的。

现在，男人与女人要在一起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了，没有道德的舆论，没有良心的谴责，只是更大的阻碍正在生成，而他们这次注定失败。

男人终于决定了正视自己的感情，他决定要让女人知道他的心意。尽管他已经五十多了，但是爱不怕迟到。

这天，男人穿上唯一的一套西装，他无数想象过今天的自己是什么样。只是没想到今天的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了。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儿子回来了，“爸，爸，看看我带谁来了”。他兴奋地从屋里出来，可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刚到云霄的心又跌倒山谷。儿子带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女人的女儿。

“爸，我们在一起了，今天是想征求您意见的”，儿子低着头羞涩地说。女人的女儿也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叔叔。此刻，男人脸上有的只是不知所措的惊讶。女人的女儿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直是个好姑娘，难道要他为了自己不长的爱情牺牲两个孩子的未来，他做不到，女人知道了也不会这么狠心自私的。“爸，爸？”“嗯，好好。”男人只能拼命说好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男人的儿子和女人的女儿都开心地笑了，只是他们不知道二十几年前为了妻子儿子，男人放弃了自己的爱情，现在二十几年后，男人为了儿子，为了女人的女儿，他又一次放弃了，这次，他是不可能等到的他的爱情的，因为他已经没有再多几个二十年可以等了。

又一个二十年过去了，巷脚正在举行丧礼，是女人的丧礼。原来女人因为子宫肌瘤得病去世了，男人也参加了丧礼，只是他们的关系不是爱人，而是亲家。丧礼上，男人没有想在妻子丧礼上那样大哭，只是安安静静地在角落，凭吊着女人的遗像。可是谁又知道男人心里有多难过呢。

他的爱，深埋了近半个世纪，到头来，连他爱的人都不知道有他的爱存在。只是后来的日子里，男人依旧过了下来，偶尔能看到他带着孙子走街串巷，只是小学门口那个优雅的卖早点的女人已经永远成为了回忆，停留在他的记忆里。也许只有男人自己知道，他爱女人，并且一直爱着，儿子不知，媳妇不知，没人知道，这是男人的秘密。

不在一起，不代表不爱；你不知道我的爱，不代表我没爱过。男人和女人，就是这样吧。

（原创作者：陈阿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