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的夜影
深冬初夜的一瓣月芽阴贽的漠视我的眼睛,我拄着竹杖,熄掉电灯,在灰暗的山路上摸索。
没有风,树影是斑驳的淡墨,没有鸟,没有虫,这是一个死夜。
我终于站在村院的后山凝望我的住址。几千米以外巨大的人在仰卧我的视野,头朝南方,头与肩之间沉重地凹下去,那是一处垭口,垭口是巨人的脖颈,脖颈闪亮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夜明珠孤独地发着光,光被周围的黑暗抽走了。
月芽腊黄的脸飘在黑暗的山影的顶端,虚弱的长明灯点在巨人的头上,把一口夜的天空淡化了。散落在夜空的星星,一颗星星就是一支冷的箭头,万千星星从夜空的深处向我急速地扑来。冷的空气传导着飞扑的箭头的微光,在死寂的冬夜,执行着惊悚的故事。
铁溪垅这个村子,躺在冷霜的深处,听凭腊黄月芽的嘲讽,伪装在寒夜的喧嚣中优雅地微笑着。
黄塑芹的泪依旧滴失在身前,月芽的空茫,周围的冷落,巨人的遗容,空气的黑暗的凝固,在这坟墓重叠的山坡,一切都是这么地天经地义。
往常在巨人遗容的山的深处的夜鸟,变化着凄婉的鸣响,这时候也深沉地同化在黑影里。
黄塑芹习惯了夜的黑暗,进口的贴心电灯,本可以照亮这个宇宙,却被冷落在朦胧的公路上。这条公路延伸在夜月的远处,连接着夜明珠。
黑暗的这山村,在阔别了多年之后,真实地布景在黄塑芹的生活的舞台,用黑暗的真实演绎宇宙的荒诞。
月芽儿就要死了,死了的父亲站在黄塑芹的身边,黄塑芹回想父亲的一生,就是一杯茶的时间,从旧社会到新社会,从20世纪到21世纪,生在这方暗影,死在这方暗影,一刹那间。
黄塑芹能走出这杯茶的时间吗?
月芽儿死了,铁溪垅村子死了,夜鸟死了,空气死了,只有飞来的星星的箭头向黄塑芹呼啸着,在呼啸的气流中,黄塑芹感觉自己分明地活着,感觉父亲分明地死着。
周遭是个世界,小的世界,陌生的世界,供着我生命的能量,却把我孤立在这个世界之外。
黄塑芹不属于这个世界,小的世界,这小的世界只陈列巨人的遗容,以及冷霜与腊黄的月芽儿。
这黑暗的深冬沉默着,允许星星的箭头在宇宙中喧嚣。
明天天会亮的,天亮了,这朦胧的山路,就分明了,这沉寂的山野就复活了。父亲也不会站在身边,这一方乡土,就会送我去远方,诗,死在远方,梦却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