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沉几,故人如香
曾经将时光中的失去,视作粗蛮的孩童,不听解劝,不懂顺服,在本就惴惴不安的心间一味讨取,而后又挑衅般的看向我的一无所措。身长体纤的成长中,渐渐懂得,失去,自有她的丰韵。那些细小和轻薄是衫衣上的尘,随时光之水相融而沉淀,而那些曾经以为的磅礴与失重,早化作了水中的沉香,一次次在记忆中被打捞起,与生命一同在红尘里焚香溢起。
曳一缕女儿香,水陌梵天
一直认为自己的心间无童话,只因过早的失去了她。那些童年里看似微渺的痕迹在成长的回眸里成为最清晰的历历在目,于是,她的笑容,她的手暖,便成为沉香,任我在静立的驿路之上,熏香品嗅,拂去时节的暑热寒凉。
常常想起,想起有一个笑容一直在我的身前身后,还有一双手,永远的年轻无痕,拂在我睡去的额头。因而,学会了微笑,笑如围拢沉香的铜炉,片片笑靥如鹤刻镂,细羽如笑纹,带着翩然而起的展翅相叠。三千尘河,想她的心思亦可由鹤垒巢,渡了澄明的金色,处处皆是渡佛的叶。
偶尔也会流泪,在夜里与清辉同色。那泪滴落成檀香的燃灰,堆砌在香炉里,只一心围在她的沉香息之畔,思念被逐成贪恋,不忍不舍不弃。
沉香又名女儿香,香如女儿家的笑容,成长的柔和像漾水的轻唤,恰将那丝抵在童时的甜香绣进帛幔里,而我便可以在它织就的水袖轻衫之中慢慢看她的若隐若现,看她的忽近忽远。女儿香,不知何来,不知何散,摊在我如冰裂瓷的掌纹里,成一枚落座佛容的沉香坠。于是,那些陌上经年,不过是一丈梵天。
折一阙沉水香,雨霁净居
从小便做过丢手绢的游戏,那游戏延伸到我的成长里,而你就是那一方置于我身后的手帕,终究还是落在了我不知道的何处,落在了未知的那人手里,归了游戏的宿命。
原本拟定的夏天便由着我一人来过,走过烈阳,走近莲荷,你便是那朵可以采摘的花,近在手畔的咫尺,却是净洁得再容不得我的尘掌轻拨。那些共同的岁月便是一茎沉香,可以静静的熏莲一宵,可以默默的送莲一程。
乌檀的案上,将一朵莲卧于刻舟的沉香之颊,那枝袅袅檀香斜倚作楫,那些故事就在其上,载着我想起你时的目光。那莲心的黄蕊,那莲侧的绿叶,是相遇的印证,是尘里的颜色,只是,做了记忆的布景,再没有盛开的攀越。
夏过秋来,采一枝残荷,蓬枯叶凋,苍然毕现的落于梅瓶中,却是沉香最好的伴,与檀色相近,浸尽香意。沉香又唤沉水香,恰如荷莲一般,于水中散尽姿容,却又以水为皿,盛满丝丝带着清凉的沉香之息,如莲子清清落于世间,胜过枝梅。我便如那拈梅的女子,折拈出一串沉水香的手链,由着佛前的密蜡之珍相牵,垂在腕间,含着脉动点点相告,念你已初晴,去日皆成净居。
裁一尺素笺香,飞红清境
有时迟钝的不知自己的拥有,而当他已于奈何桥处回首,才知,因他的参与,那一段时光便是一出精彩的折子戏,相间的墨字如鸣敲的锣鼓,再不会有人如他那般于墨色里青衫登场。
当我知道失去,有多少人已经为他淋湿了罗裙红妆,而又有多少人已为他收敛起那一室的胭脂殇。他们抚摸着他昔日年轻的模样,他们还在镜中寻着他旧时笑的眸光,在他们心中,他终究是离去了,而我却从未将他入葬。
有一种沉香可以封藏,片片的薄木裹在素帛之下,左为缘起,右为无灭,而他恰在中央安躺。那些旧时的墨字,铸成最坚固的沉香坛,因我因他的共同挥毫而容不得尘俗的侵袭,他便坐在那无尘扰的深宫中,任我用旧时的墨笔雕出探雪的梅花,因我喜雪,因他似梅。
沉香亦被唤为笺香,这名字,应该也会博他喜爱。他便是笺香,还带着土壤的芬芳,那是他入尘的墨字,点点裁进袖底,寸尺合宜的铺于沉香之上。这一坛沉香如笺,清时如未着墨字的素宣,浓时是他夜色里不安于入寝的泼墨。这一坛笺香,串成墨室里的一帘,悬着他手中还未断的红线,却再不会有人轻易的能将他卷起绾系。尘散尽,笺香一席,清境地。
阳光晴好的时候,常常打开心窗,那些沉香便潜浸在各处,没有昼夜之隔,没有轩内篱外之分。微笑为台,安定之心如以禅定印之姿盘座的佛相,阖目宽容,而我的未来如同那颈挂念珠而不露容颜的沙弥,于佛的身侧恭敬的听风解雨。而那些过去,如她,如你,如他,和在沉香里,伴着散落于台上搁摆的芝兰,兰间吐露的是出尘入尘的碎语。或蚕时光只是那佛前的龛几,供奉着心间一点香,却是前世今生中,龛几可沉,唯香不去,轮回间佛前轻弥,若世世初见时的那句喃喃低语:君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