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之乐

儿时的老屋旁有一条小河，20来米宽，300多米长，没有波浪翻滚、惊涛拍岸、飞珠溅雪令人心跳的气势，也没有水流湍急，不舍昼夜向前奔走的景象。它只是一条十分平静的河，平日里如果没有微风，河面上甚至涟漪都没有。河水清澈，靠岸的地方，都能看清小鱼小虾在游动。两岸茂密的芦苇像屏障一样夹拥着，使小河更加地平静。两岸的人特别喜爱小河，自觉地不扔脏东西，除了洗菜淘米，很多时候都不忍心扰动它。

这条平静、普通的小河，有一阵子我却十分地害怕它。小时候，有一次，邻居大哥哥拉着我的手，说要一起下河洗澡，我极其害怕，拼命地挣脱，谁知这位大哥哥更加起劲，拉着我快速地向河边跑去。当时我吓得魂飞魄散、哇哇大叫，就差喊“救命”了。极度恐惧的叫声，直惹得在旁的大人们哈哈大笑。不过，这一叫，倒是让我躲过了一“劫”，那个大哥哥的手松开了，也笑得前仆后仰的。这件事儿，今天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丢人。

再大了些，我对小河的好感多了起来，逐渐开始了试水行动。到了夏天，午饭一过，端起一只小桶就跳到水里，先在河里玩起了“狗爬式”，不久就进步为“蛙式”，甚至钻到水底，两手交替抓着河泥，潜出二、三十米也已是小菜一碟了。

平静的小河，温柔得像个姑娘一样，从来不发什么脾气，不给与它朝夕相处的两岸居民带来任何不便，最厉害时，也只是暴雨降临后，水面抬高，涨到路边而已。

夏天，暴雨过后，河水陡涨，并迅速向低洼处漫溢，一些腿快的小鱼随河水涌出。小伙伴们看到后都十分快乐，拿起小竹篮，一路欢快地喊叫着，找到河水漫溢的口子处，放好篮子，那些跑得快的小鱼，纷纷落进我们预设的“陷阱”里，旋即成为全家的一道美餐。

更让人兴奋的是被人们称之为“虾儿阵”的景象了。好像每年的秋天，晨雾很浓时，河里的虾子不知咋的，像约好了的一样，都活蹦活跳地、集体地跃到岸边。这时，好多人家，都拿起水桶，到河边捉虾子。平时很宁静的河边，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夏天的夜晚，水清月近人，微微的河风吹动着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我们不约而同地端着小板凳，坐在小河边，注视着倒映在水中的月亮，感受着鱼跃水面的惊喜，听大人们讲一些有趣的故事。

我与小河天天相伴，亲近河水已成为习惯，就像每天要吃饭一样不能舍弃，感到了生活的愉悦。但俗语说得好，身在福中不知福，事实有时就是这样。当时我与小河亲密相处，享受着近水之乐，但却未体会到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幸福，直到若干年后，当我重回旧地，寻找老宅时，原先的青砖黛瓦、小河依人的画面已全然不见，原先的河床上，已竖立起多栋高楼。当得知由于两岸开发，小河被污染，像得了不治之症，最终在推土机巨大的轰鸣声中被无情的铁铲填平后，我似乎听到了那高楼下小河从未发出的阵阵叹息。失去方觉珍贵，面对残酷的现实，我一阵唏嘘，才想到不是小河，我的少年时代将是多么地乏味，哪有那么多的人生快乐。

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河就如谦谦君子一般，陪我长大，给我带来许多快乐，而当我想起它、寻觅它时，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小河的消失，犹如人生失去了童年。或许是天作巧合，每次搬家在我的屋旁总有一汪水面与我相伴，它或大或小，有的河面喧闹如市，船行如梭，有的犹如宽渠一般笔直横躺，缺乏灵气，但由于有着深深的小河情结，让我自然地移情于它们，体验新的近水之乐。

前些天，到陕西出差，在延安赴壶口的路上，车子在黄土高坡上不断地爬上爬下。我紧趴在汽车的窗口上，看着车外的黄土堆感到无比的枯燥无味。蓦然，一道清亮蜿蜒的曲线映入眼帘，我一阵惊喜，立刻来了精神，定睛一看，那是一条细细的水流顺着黄土坡的坡势流淌。黄土高原上的太阳十分明亮，照得那道水流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为沉闷的景色平添了几分的灵气。我不知道这水从何而来，何方而去。我在车上，也听不见这涓涓细流淙淙的水声，但只见它时而收缩身躯急急地奔走，时而在平缓地上舒展地向前滑行，风情万种，姿态袭人，宛如一曲美妙绝伦的音乐在天地间流淌，让我如痴如醉。我看过大海的波涛，那从远处一路奔袭而来，最终将巨浪拍打在礁石溅起冲天水花的壮观，也看过九寨沟之水的千姿百态，丰沛秀美，眼前的水势看似孱弱，但却百转千回，充满顽强的生命力，不免更加让我感叹。这是，我看了一眼满车的旅客，打瞌睡的很多，都没注意到窗外的美景，于是便想起孔夫子“知者乐水”的话，得意地认为自己算是一个智者了。

正当我美滋滋地沉浸于智者的意境时，车子一个颠簸，翻上一个土坡，车外美妙的音乐戛然而止——水流不见了!当时，我恨不得跳下车去寻找，但车不随我愿，依然快速向前疾驰。当车子又一个颠簸顺势下坡后，音乐像停顿了几拍休止符后又重新奏响，那道水流像和心爱的人捉迷藏一样，又亮晶晶地跳跃着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悬着的心快乐地放了下来……

这一路，尽管满目都是黄土，但就这一道清亮的、不舍昼夜向前的水流给了我希望和美的享受，我真心地为这道宛若银线的水流祈祷，祝它一路走好，走向它幸福的目的地。

有水相伴，水乐我亦乐。与水相伴，便能抛弃杂念，淡然处世，获得自由的心情。善莫于水，不与世争，静静地来，轻轻地走，流淌出完美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