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阳光

韶华易逝，太多憧憬与好奇，在那些提起就会令人忍不住抽几下鼻子，然后使劲眨眨眼睛，咽下几口唾沫以掩饰住泪水的日子里，明晃晃的光照耀的世界仿佛都长出了在睫毛前发抖的白色绒毛，她们在模糊的记忆里，包裹住铺满了尘土的课桌，墙角发霉的泡面，横七竖八的笔记，还有不知是谁的，课上流口水睡觉的美梦里。

那样的年少轻狂，那样的希望与梦想，那样的不谙世事的灵魂，一个笑容就可以看到杨花满天，一滴泪就能看到整个沧海桑田。无边的岁月挟卷着笑容与感动，无知与嫉妒，背叛与俢睦。所有的这一切，都如同夏日冰山上的季节性冰川一样，消逝。而我们记忆里的光影，也仿佛因泪水的常年浸泡而模糊不清，只剩下被阳光揉皱的白纸，和模糊的字迹

我在这里所说的青春，不像言情剧里的那样，叛逆，落拓，荒唐，还或许掺杂着不幸，她，藏匿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平凡的，乖乖的，偶尔会抱怨但大多数时光是被消磨的。这样的，一段岁月。她是真实的，真实地存活在我们身边，没有太多唯美的华丽桥段，也没什

么波澜壮阔的豪情壮志，似乎只是平平淡淡的茶，对，茶色的岁月。记忆如茶，在热水中舒展，浮动，然后沉入杯底。变成我们心底永远的阳光。

没有人在来时的路上告诉我，我将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我们一路前进，一路摸索，跌跌撞撞，相互搀扶，渐行渐远。或许也会一路高歌，将行囊举过头顶，将手掌围成一个小小的谷，阳光在指缝间肆意狂欢，明晃晃的似乎过了一光年那么远。灼灼的光芒刺得眼睛酸痛，然后眼前出现紫色的或绿色的光斑，像个孩子一样感到惶恐不安，低下头使劲揉揉眼睛，等再次睁开双眼，世界又是光亮如初。这才欢笑着，蹦跳着，走远。

是的，就是这样一段岁月了吧。

就是这样一段岁月，我们，就，不知不觉，长大了。

都说高三是站在地狱仰望天堂，是什么时候觉得这一切来临呢，大概是在某某班上写下诸如“高否，富否，帅否，否，滚去学习”此类的豪情壮志时候，大概是某个隔壁班的小妹也抛出“想追我，先考上清华”这样的悲催的分手狠话时，也或许是，班上最爱睡觉的口水哥，忽然在某个梦中惊醒，就再没像往常一样环顾四周后继续倒头大睡了。这一切，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这战鼓仿佛在每一个人心中擂响，每一个人，仿佛都从一个白天慵懒睡觉的大白猫，忽的在夜间扯开那眯成线的眼皮，露出幽幽的炯炯有神的绿色眼睛。警惕地打量这个世界。

哦，我忘了，就是这样一个紧张时刻，我，仍然在所有人起床后，将胳膊垂下，试探一下下铺的姐妹，久久的安静，然后是一声沉沉的叹息，接下来就是一声尖叫，断掉的头发声，咕噜咕噜的漱口声，将脸揉成包子似的涂涂抹抹声，以及内心无比痛苦的尖叫声。

好吧，这一切以2分钟37秒的神速结束，接下来，这位体育课历史上最好成绩以倒数第二超过某个得了流感的大胖子收场的妹，仅仅用了23秒的速度跨过重重阻隔，包括因被踩脏地板而在背后大骂的值日生，急于锁门赶去跳广场舞的宿舍大妈，某个记不清叫什么但笑得很好看的男生，还有，从家属院偷跑出来的爱跟着一只猫的流哈喇子的狗。

好吧，让这些在慢镜头前停下来，别忘了天上要飘着丝丝细雨，就是如此唯美而悲催的情景，在铃声响完的前一秒，坐在了座位上。然后就是班长轻蔑的眼神，以及愤愤的“哼”得一声。

日子波澜不惊，我还是有时会旷课到操场上看鸽子，不知是谁养了一大群鸽子，每个黄昏，它们都绕着圆形操场上圆形的天空盘旋，灰色的鸽子绕着灰色的天空，阳光有时会变暗，气流在无数羽毛的上下煽动中变了形状，鸽群毫无方向，毫无目的，后面的跟着前面的尾巴，最前的跟着阳光的尾巴，简单快乐地，飞翔，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也不知什么时候改变方向，仿佛就这样飞了有一个世纪这么久，它们在天上觅食，休憩，结婚，养育下一代、如此繁衍，轮回反复。

新的一代兴起，就会有旧的那一代跌落，羽毛化为泥土，又成了新一代的巢。这时候我往往会想起人类连绵不息的文明史，想起很多逝去的先人，想起他们扛起铁锤锻造冷兵器的时代，想起他们造纸的时代，想起他们砍草药的时代，想起他们互相对着不会说话傻笑的时代。

有时候看老庄看多了，就有一种回归的心态，希望所有人的大脑开始萎缩，然后忘记世间所有，直到最后连眼泪也成了生理机能，没有任何感情杂质。想到这里我往往会流下泪来，仿佛换了一个人。然后拍拍身上的泥土，攥着用了好几次的假冒假条，假惺惺地走进教室。

还以为高三的生活就会这样过去，浑浑噩噩，但是生活就是这样，在轻轻安抚你让你熟睡的时候，兀的给你当头一棒，当你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时，然后告诉你那是一场梦。

人生，就是一场大梦。

教室左边倒数第二排，每天下午都有阳光洒在那个座位上，冬天时是下午三点二十八分，夏天时下午四点十五分，阳光衬得那个男生皮肤泛着麦芽的金色，在这时我往后看，是看不到他的面容的，只看到他清晰的轮廓周围明媚的光影，仿佛是古典主义的油画，色调严谨深沉，在那样午后又接近黄昏的时间，慢慢浸染，直到他的葬礼上，悲哀的提琴声漫过天空时，我记忆里仍然是高三那间教室里，被一圈金黄色的光圈笼罩的他。

是一场意外，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夜晚那辆卡车车灯前的他，是不是亦如往常，被明亮的光圈包围。

从那以后我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第一次感受到对死亡的恐惧，发现原来我们的生命这么脆弱，生活这么滑稽，前一秒我还和你说笑，或者刚从拉面馆喝了美味的面，或者还在抱怨那一家邻居吵闹，下一秒，我就从这个世界消亡。然后忽然失去任何感觉，不再会笑，不会哭，不再疼，也没有思想，我不知道我会在哪里，也不知道谁在为我哭泣。我就好像从来没活过，也带不走任何。

难道，就这样吗？

一定不是。

明白这一切之后我开始了真正的高三备考，充实的日子眨眼间消逝。现在的我说不上是轻松，也说不上有多焦急，慢慢地，我开始用平和的心态对待世间万物，不要极度兴奋，也不要极度悲伤，起起伏伏，世事难料。就从现在开始，为一朵花的绽放感动，为一只鸟的归巢流泪，为一个陌生人的擦肩而过回眸，为一棵麦子的茁壮成长而鼓舞，就这样走着，赏着，渐渐成熟，渐渐地，对未来，也有了些许客观的评价。

那年的阳光，永远在记忆里璀璨，照亮每一个我，在那个十八岁的青春里，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