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容若(1)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总觉得词比诗更能让人沉醉。为什么呢?也许是因其比诗更自由,更重意境,感情更细腻婉转。
每次读到这首词,眼前都会浮现出一幅有关秋日斜阳,枯叶木窗的画面。总会看见,那精巧的雕花木窗背手受而立的男子,背影如同那残阳中徘徊的孤雁,落寞,孤单。那满目的惆怅,随那旋转舞的萧萧黄叶,飘然落进心底,苦涩而又带着一点遥远的甜蜜。一切都是那样清晰可见,甚至能够看得见他眉梢微蹙,划过一丝不易觉察到的温柔。
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往往都存在于一个叫做记忆的匣子里。所有能在某个午后记起来的美好,在当时多半都不会觉察到身处旖旎。秋风渐凉,透过这方小小的窗口,拂过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了那本平静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是什么呢?那“独自”的,并不只是西风。秋日黄昏的窗外,片片黄叶如同折翼的蝴蝶,带着满身的残阳余晖幽幽然地与这个世界作着最后的告别。
那日暖春,我记得,醉眼迷蒙中,你轻轻为我披上薄衾。那段记忆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忘记了是哪床被单,忘记了窗外是否有暖阳,有鸟啼,只是记得你轻轻走近的身影,绰绰约约,缥缈朦胧,还记得你不经意间划过我脸庞的袖角,温柔,如同那年的三月阳春。
记忆翻转,还是这窗前的座椅,还是这明净的圆桌,你我赌书消遣,记不得是谁输谁赢,也记不得赌的是哪册书,只是记得那泼在裙衫上的茶香,沁人心脾,还记得你抿唇巧笑,嫣然如花。
岁月如水,静静流过。我不曾想过这样的宁静会带走什么。可是,如今,岁月彼岸,黄昏残阳,秋风疏窗,只我独立,不见伊人。往事如风,沉止于心间,不曾离去。那些曾执手看过的静花清月,那些曾留在衣群上的茶香,似乎都远离了我,随着你的翩翩衣袂渐行渐远。“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秋风落叶依旧,唯不见君影。
蓦然回首时,才发现,那些曾习惯了的静好时光,那些曾习惯了的温柔,早已化作记忆,供我在这清凉的余光残照之中,寂寂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