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分秋色
秋天将至,朋友将聚,我想把远道而来的朋友带到我们这座小城的"名山"上去游玩一番,想送他几分秋色赏赏。此时,我竟才察觉我不曾拥有秋天,这份普通的礼物我居然给不起!
雨,淅淅沥沥,飘飘洒洒,如丝如缕,轻轻杨扬。如若不是身上厚重的冬衣提示,我仍在翘首期待那迷人的秋天。可冬天确确实实的来了,它仿佛是从天而降的首领,蛮横的统治了我的生活。
试问秋可曾来过?它何时离我们而去呢?我翻看日历,首先看到是国历,今天是11月4日,字体大概是4号字体,然后再看到下面的农历,今天是十月初二,字体大概是六号。哦,我这才恍然大悟,冬天也该来了。
秋天的来去,竟然决定于那本面无表情的日历,它方正的样式,呆板的字体,单调的颜色,上面还有杂七杂八的字样,这些都是一些生活安排或工作提示,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在幼时,我是不看日历的,到什么日子,一听祖辈口中的时令歌便知;在幼时,我是不做任何记录的,该做什么事,一看漫山遍野的景物便知。可而今,四季交替,竟然要靠那本无情的日历了,身体感觉也大概是靠不住的了,因为这也被都市女性的着装搞得糊涂了。我们的生活工作,也充实得非启用那节烂笔头不可了。
此时,我想起了一句诗:"山僧不曾数甲子,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多么唯美的秋气!面对现实,我想把这句诗改成:世人只会数甲子,满山落叶不知秋。多么俗气的生活!
甲子数在菜篮子里,却数不清什么时候长苦瓜,也数不清什么时候结黄瓜,什么时候抽蒜苔,什么时候红西红柿……这些菜,在一年四季中,在大市小街里,都成了常客,自然本来是让这些红红白白青青黄黄各有时候的,而我们人却自以为是的改变了它。若此时想通过看瓜果蔬菜来知甲子,就成了一种妄想,成了一个笑话,殊不知,瓜果蔬菜早都成骗子了。要想知道秋色浓,唯有黑白日历中。
甲子数在城市的香衣鬓影里。街道上,戴着耳机,骑着单车的学生,忙忙碌碌;车道里,摁着喇叭,挂着凝重神色的司机,急不可待;办公室里,西装革履,不可一世的白领,趾高气扬;商场里,香气氤氲,人潮如水,讨价还价,沸沸扬扬……世界如此繁忙,菜篮子的真假都顾不得了,又有谁去关心山上那片落叶呢?
甲子数在买房子的钞票里。房子,房子,永远是老百姓生活的基本保证,现在是老百姓生活的最高目标。票子,票子成了老百姓生活的原动力,有了票子,才能有房子。如果把生活比做一次台风,那么房子和票子就是台风眼。内涵深远的生活就简化成了票子和房子这两个沉重的因素,还哪管什么秋不秋色的呢!
虽然秋色在人们心中没有了一席之地,但是只要有一片自然的大地,它就还可以孤芳自赏一下。可是,人们为了票子和房子,秋色的栖息地正在被大肆地掠夺。秋色情何以堪啊!
在城郊,广袤的土地,要么被划上圈圈,写上一个拆,要么就是已经掀开了地皮,露出腥红的土壤,大地仿佛被我们撕裂了一道道深深的口子,那满山落叶只"化作春泥更护楼"了。这是城市发展的必然要求,这是经济发展的硬指标,这是政绩表现的必要手段……
在农村,大地还是那片大地,劳作的人还是那群黄皮肤黑眼睛的农民,可是数量少了,他们大多集聚在城市里,忙于造房子,心中满满的是房子,是票子,心中又有多少空间是秋色的呢?秋色又不会带给他们经济效益,更不会为他们在城里买套房子。看那凌乱的田野,再也看不到像蘑菇一样的垛子了,再也看不到依树而结的草墩了,再也看不到乡间小路上三五成群光着脚板兴高采烈摆谈农事的人了,即使田间偶尔有两个人,他们都是急急忙忙的样子,像受惊的鸟雀一样掠过田间地头。农村里听不见农民念时令歌倒也罢了,但有些地方也开始像城市一样掘开土地造房子,如火如荼地。此时,整个大地仿佛都溃疡了,从城市烂到了农村,从塞北烂到了江南,从东边江海海烂到了西部高原,从地表烂到了地心,多么轰轰烈烈声震寰宇呀!此时的秋色,早就抛诸脑后了。
由此看来,秋色渐渐退出了人们的审美舞台,如果此时我再送一分秋色与朋友,却不是贻笑大方?
回首过去,那些秋色历历在目。"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那人,那景,那酒,都充满浓浓的秋意。秋色就是一种味道,是酒味,是人情味。"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那绯红的霜叶,就是秋天的颜色;"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那落霞与孤鹜,就是秋色最美的锦瑟和鸣;"长风吹白茅,野火烧枯桑",那长风,那野火,就是秋色最劲的力量。在这些秋色里,流露出人们对秋天的敬畏与遵从,赞美与欣赏。眼下,秋天就是日历上那些大大小小数字,就是那渐渐变换的衣物,就是手中不曾离过的钢笔,就是不曾丢过的砖头,就是谈不完的业务,就是开不完的大会小会……我们全然看不见它的色彩,它的声音,它的形态,纵然城市有成堆的落叶,而我们都默然走过,凋零的不是落叶,不是秋色,而是我们对生活的敏感和虔诚。至于我要送朋友以秋色,送礼物的真诚之心都没有,又何来真诚的人间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