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深处的故乡
1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又是美好的一天,咱们去山里买核桃吧,这个季节山里人应该打果子了。"早醒的夫君,站在阳光下笑咪咪地望着我说。
"嗯,好吧。"我应着,眼睛却痴痴地望着窗外。这样明媚的日子,适合在阳光下漫步,无论做什么也是惬意的。
2
处暑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早晚的温差似乎更大了。
在山里,似乎感觉不到这些,农人们照样早起晚归,辛苦劳作。驱车到达山里的时候,正值晌午,有的农人还在田里。似乎他们从来没有作息时间,又似乎很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有的辛苦都在一亩三分地中,巴望着不大的地头可以种出全家人的吃穿用度,一年的好收成也在大山里、土地中。
3
晌午时分,日头正烈,在头顶上空悬着。
其实,我与夫君并不清楚要去哪个村庄,也不清楚,小城哪个村庄盛产核桃,只能凭记忆往城西方向行驶,那里的村庄或许有夫想要的果子。
"往前走吧,走哪儿算哪儿,运气好时也许能碰到。"夫,如是说。
"要是没有岂不白跑一趟?"我有些不甘心,下意识希望碰到一位乡亲可以打听打听。
汽车行驶在并不平坦的山路上,两旁树木浓密,透着阵阵清凉,周围飘着淡淡的青草香息,时不时传来阵阵蝉鸣伴着蛙声入耳,山角下有一条不大溪流潺潺流过,四周安祥宁静。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在小城待得久了,所看到的不是冰硬的建筑,就是闪烁的霓虹灯,灵魂在喧嚣的氛围中迷失了方向,眼中看到的好像都长的一个模样,分不出好歹来,至于灵魂深处的东西,更不忍琢磨,久而久之,整个人日渐冰冷,越来越浮躁。
如今,行驶在山路上,周围空旷寂静,连风都不沾尘埃,难得碰到一个人影,是名副其实的"寡"人,耳边阵阵松涛,似乎很有节奏,细细听来,却无规律可寻。一阵复一阵,一涛叠一涛掠过耳畔,像一首首大合唱,又似悠扬的乐曲,美妙极了。我沉醉于这样的时刻,就好像回到别离久远的故乡,至于那些纠结的往事,都随尘风消散,不觉神清气爽。
当听到"突突,突突"的声响时,夫放慢车速,从倒车镜中看到一辆手扶三轮车从后面小路出来,车上满载着一袋袋核桃,同时上面还坐了四五个人,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长长的杆子,上面有把镰刀,可能是采摘核桃用的。夫,吓了一跳,喊出声:"天呐,竟坐了那么多人。"
山村小路,很少见到外来车辆,偶尔有车通过,当地村民总会瞧个仔细,眼神从上至下细细打量,仿佛一眼把人看穿。
夫赶紧把车停靠路边,赶上前去问:"你们的核桃卖不?"
车上一位五十开外的老人,瞧着我们,慢慢悠悠地说:"卖呀,你们是专程来的?"可能老人看出我们的来意,才有此一问吧,言下之意,是询问我们是不是专程来买核桃的,这个季节,来山村的不外乎那几个收购核桃的商贩,开得车子也是装载核桃的工具车,小轿车在这僻静的山村很少见。
夫,盯着满满一车的核桃,回说:"是的。"
"那你们跟着来吧。"老人望着我们,一脸微笑地说。
我们一路尾随三轮车到达一个山村。山村不大,地形狭窄幽长,且地处高坡,抬望处,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坡,三轮车在坡上拐了个弯儿走了。夫,没有跟上,把车停在村旁。
4
山村小路逼仄,房屋错落有致,走到坡顶,还可以看到几座石头砌成的房子。不过大多是四合院,院门早已被岁月啃噬的面目全非,坑坑洼洼的院门上不是风雨侵蚀的痕迹,便是一道道划痕,有的石墙上还写有"只生一个孩子好""抓革命、促生产"的字样,只是曾经鲜亮的颜色被雨水冲洗得几乎发白。
家家房前屋后堆放着刚采摘下的桃桃,夫,兴冲冲走进一户人家,打听核桃的价格。
顺着石坡,我往上走,左侧一条幽深的沟壑,侧面连绵起伏的大山,右侧有便是村庄了,房屋连着房屋,檐角挨着檐角,有的已经有些年代,有的则是新建的,窗门都是新材料制成的,看上去辉煌气派,就好像每家门楣上都写有"富足"两字。
我在一座看上去有些破旧的院落前停下了脚步,高高的门槛,木制门板的门环早已生锈,一把铁锁落住了我的视线,院子里没人。透出缝隙,院内寂静安然,石头砌成二层房屋,后窗为圆形,石板铺就的地板干净整洁。二楼的屋檐上吊着垛垛黄灿灿的玉米,墙上挂着几串干红辣椒。
我猜想,主人一定是下地干活,或许在外收获核桃。这个季节,正是收核桃的好时节。
这样的房子,常让我想起年幼时七姥姥家,也是这样的结构,二楼木制的地板,一脚踩上去"咚咚"作响,我常怕把楼踩蹋,一不小心掉下来,楼栏杆也是木制的,上面雕着花纹,檐下的房梁上还可以悬挂农作物。我记得姥姥常把玉米还有谷子挂在悬下,木地板上时常晒有花生、核桃,有几口大缸里还放有院里石榴树上摘下的石榴,墙角还有一件古董,是一台老式木制的织布机,还有一台纺车。那时的我,对这些老式玩意儿满是好奇,时常趁姥姥不注意,偷偷这儿摸摸,那儿看看。
如今想来,老旧的房子,一定有着鲜为人知的故事,矗立在这片土地上,本身就是一部厚重的历史。我第一次觉着这样的房子温馨神秘,也许是看到了过去,尽管房屋年代久远,斑驳枯朽,院子里一片寂静,杳无影迹,就像失散多年的亲人,我在原地凝神伫立。
站在坡顶俯看坡下,并不茂密的树林掩映着几座房屋,没有坡上屋檐挨着屋檐,院落靠着院落的景像,有的便是沟壑连着沟壑,田地连田地,一条蜿蜒的土路伸向远方,一个不大的空地上堆放着几垛麦桔,风吹过,空旷的场上好像听到一阵悦耳的笑声……
"夫,买了核桃没有?"有一阵子没听见夫的话语声,心里禁不住惦念。
5
其实,我不用驱车几十公里外到山里去买几斤核桃,这个季节,蜕了皮的核桃早已上市,且新鲜得很,里面的果仁还能剥下皮来,果子也没干透,水份还在,白白脆脆透着醇香。
我对核桃唯一喜爱,便是刚上市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核桃也是最香甜,最让人贪恋的。这样说,有怀念儿时记忆的因素,也有怀旧的味道。
依稀记得,在外工作的父亲每次回家总是在傍晚,那时的我还在学校上晚自习,坐在并不舒服的课桌后,两眼无神对着文字发呆,书本上的文字在我眼中都是木头做的,呆呆傻傻,只能停留在纸上,实在无趣得很,眼睛虽盯着书本,其实早已随窗外风声溜出窗外,似乎浓黑夜色最神秘,也最吸引我。当放学的钟声悠悠响起,迫不急待的往家走,全然不管周围起伏的山峦是否隐藏着可怕的东西,尽管这种念头深藏在心底,腿脚却没闲着,飞奔跑回家。而从小到大,不随群,默不作声的个性一直沿续至今。
回到家中,父亲通常在家看着电视等我,其实电视开着,他常会坐在一旁打瞌睡,听到门帘响动,便知我回来,起身对我说:"有花生、核桃,吃吗?""不吃。"我头也不回直奔我的小屋,那个时候,我是那么贪恋我的小床,总觉永远睡不醒。
其实,少时的我,对花生核桃并不喜欢,即便刚刚上市也不会多看两眼。等母亲放在廊前晒干后,再去品尝,如同嚼蜡。母亲总是白我两眼,恨恨说道:"该让你受受罪,就知道什么好吃了。"
对这些果子有知觉,是结婚以后的事了。(米饭美文网 www.mifr.cn)
夫特别喜欢刚刚上市的花生、核桃,只要集市上有便买回家,茶余饭后,当下酒菜,或是零食。受他的影响,渐渐对这些果子有了知觉。初时,只吃几颗;日子长了,便觉此中滋味无穷尽。尤喜刚上市的瓜果透出的醇香,许是因为沾着地气,抑或是集天地精华于一身,那种醇香浓厚,入口唇齿生香,仿佛日子沾着泥土的香味,霎时明朗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着,生活在五味杂陈中厚重起来。不知为什么,之前不怎么喜欢的食物,现在看来竟如美食,看到那些果子,总让我想起曾经,想起儿时的牵牵绊绊,当除去坚硬的外壳时,我忽然有种敬畏的感觉。此刻想来,我留恋的,不过是心底珍藏的记忆而己,好像少时的记忆全在唇齿边,余香绵绵。或许,我留恋的不过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吧。
如今,在小城生活久了,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小商小贩,耳边回荡着嘈杂声流和不绝于耳的吆喝声,心,日渐荒芜。习惯了农药残留的瓜果蔬菜,竟怀念起少时的味道,或许是年岁渐长的缘故,总觉日子快如闪电,弹指间已是沧海桑田。蓦然回首,少时的记忆,已经无处可寻。
我叹息着,仿佛时光从来就是这么无情,冷漠得从我手中夺走一切我喜欢的东西,直至望之无神,食之无味。
6
山村很宁静,听不到城里喧闹的车流和音响,入耳的只有风卷枯叶,从这家檐下到那家屋顶,再到楼顶瓦上,好似已经停歇,却等待时机,蓄势待发。
有时候,我希望可以在小村停驻一辈子,直到老死,就像喜欢山风一样,可以把我堕落的心唤醒,不再留恋市井浮华。山村不是一成不变的,随时代慢慢变迁,昔日灰暗色调,如今多了几分亮丽色彩,渐渐拥有城市拥有的一切,包括不愿看到的。当一个地方被理想化时,我想,我的梦该醒了。城市不是我终点,山村也不是。
我无意掀开山村那层神秘的面纱,或许,暗夜的灯光下会有蚊虫飞过,也会有是非功利,至少在我的心里,它仍然淳朴动人。即便那盏路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像喝醉酒的汉子,东倒西歪,依然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的眼角有泪涌出,我眷恋淳朴的村庄,这里虽然没有熟悉的味道,但眼前的草垛、古房、破旧的木门像一首首无字歌,轻叩心灵。
7
"走了,看够没有?"夫拎着满满一大袋核桃,远远地喊我。
我的思绪被夫唤醒,天边太阳已经落山,夕阳把村庄染成金色,暮色渐起的村庄愈发显得神秘,充满生机,就连爬过墙头的花椒树也透着浓浓的香馨,好似告诉我,它们不孤独,是这片天地的主人。
山村来往的行人不多,偶尔有人经过,便会招来人们好奇的目光,特别是晨昏间,人们三三两两闲坐门外,聊天侃大山,小狗蜷在主人身边,或醒或眯眼,只要有轻微的响动,就会竖起耳朵,瞪大眼睛张望。
在乡亲们的注视中,我们离开山村。坐在车上,脚步好像还踏在那片土地上。夫说:"明年这个时候再来。"
我不确定明年这个时候能不能来,也不确定村庄是否会保持原样,那些乡土
风情是否依然淳朴厚重,只知道,时光会把我走过的足迹不露声色地擦掉。
"明年再来。"反复念着这句话,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也许,我与村庄只是两股平行的斑马线,永远没有交汇点,而我的故乡又在何方?霎时,怅惘。
8
车上,夫,打开音响,一首熟悉的曲子悠悠响起,是那首感人心肺的《灵魂的故乡》笛子曲。
山村已然装进我的心中,就像这首曲子一样,莫名让我感动。无论我走到哪里,眼睛始终走不出山村那片天空,恍然明白:山村于我,是客,是路人。而生于斯,长于斯的乡里乡亲,山村是根,更是魂。
多少年后,那些老屋会发黑变黄,会残砖破瓦,会物是人非。当再次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里面走出的仍旧是山村厚重的乡情。
有人说,在外生活久了,故乡成为他乡。这里不是我的故乡,也不是我生长的天空,而我却像回到故乡。
或许,多年漂泊在外,故乡于我已成为过客,就像行走于这方天空下,眼中看到的淳朴,就像灵魂深处溢出的感动,我终于看到了儿时的天空,虽然远离七姥姥的住地百余里,但并不妨碍我的视线。
是的,儿时在七姥姥家生活的经历,就像做了一场,梦醒时,我已身在他乡。
9
耳畔,曲子悠悠回荡在不大的空间,闭上眼,浮躁的心渐渐平静。
我知道,我从未远离这片土地。也许每个午夜梦回时,我与山村隔岸相望,尽管那些乡情在我转身离开时,都已化为虚无。或者,山村就像故乡一样,早已植于心中,与我的魂魄同在。
我知道,无论岁月怎样流逝,不变的只有真情,山村无非是一种乡情,无所谓"近乡情更怯",也无非是人生一种羁绊而己。
灵魂的故乡,恰是此时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