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冬天

冬天，像来自九霄的仙女，穿过层云雾霭，款款走近，一点轻灵，一点曼妙，一点热烈，却是那样的悄无声息。一个不经意的举目，窗外那颗银杏树黄叶零落，我才惊觉，今日已是冬至时节。一晃从东北到重庆已经两年多了，这是我在重庆度过的第三个冬天。

我是一个地道的东北人，在白山黑水的土地上生活了几十年，早习惯了故乡的冬天，外面是冰天雪地，室内却温暖如春。刚来重庆那会儿，我很不适应这里的冬天，日照少，阴雨多，整天雾蒙蒙的，可是，慢慢地，我开始喜欢上了重庆的冬天，就像对重庆人钟爱的麻辣火锅一样，从不喜欢到喜欢直至欲罢不能。

重庆的冬天是别具一格的，有着与东北大地完全不同的风景，四季更替不分明，季节与季节之间缠绵相接，秋天和春天几乎是一闪而过，夏季尤为漫长，酷暑常常要延续到国庆节之后，东北已经秋色浓郁，一场绵延数天的阴雨方才姗姗奏响重庆秋的序曲；到了12月，东北已经进入了严寒，重庆的冬天才刚刚登场。

不论天晴下雨，节假日出游的人长盛不衰，无论走到哪里，山上、田野、路两旁、花园里，随处都能看到葱葱郁郁的黄桷树，茵茵绿草地。草木虽然没有夏日那么精神，还带着浅浅的倦意，但依然绽放着生命的绿色，给人恍如穿越到春天的错觉。每当我踏上黄桷古道，攀上鸟鸣啾啾的南山，总是陶然于满目看不尽的绿色，深深浅浅，交织成一幅天然锦绣。

到了年末，每天清晨，远远地，总有梅花的清香扑鼻而来，寻香望去，辛勤的花贩们用竹篓背着刚采摘下来的腊梅走街串巷，含苞欲放的花朵缀着点点露珠，用草绳扎成一束一束的，大小不一，从五元到二十元，任你选择。带一束回家装点墙角，便有满室清香延续数日。

重庆既是山城，也是雾都。听当地人说，多年前，重庆冬天的雾更大更浓，早上起来，推开窗户，除了溢进屋里的雾气，什么都看不见，给人一种“不知身在天上还是人间”的迷茫。走到室外，能见度也只有几米，相邻彼此“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更别说在郊外的山林了，那种感觉大概就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这几年，随着重庆环境的治理，空气纯净了，酸雨减少，起雾的日子也没那么多了，但对我这个东北人来说，重庆的雾够诗意，够朦胧！每天上班，我都会坐车经过长江，江面上总是水雾氤氲，即使太阳出来，也只散发着黄橙橙的光，无法驱散缠绵不尽的雾气，看远处的大山和高楼，就像雾里看花，只能依稀看见隐隐的轮廓，放眼望去，仿佛走进绵绵不断的水墨山水画卷。

重庆主城的冬天一般不下雪，只有周边的山上会下，主城偶尔飘一点小雪花都会让重庆人兴奋不已，所以一到冬天，重庆人的出游大都会选择金佛山，在那里能尽情欣赏雪景，感受冬天的氛围。虽然不下雪，重庆的降雨量却是位居全国前列的，从入秋以来，阴雨绵绵的天气会持续到整个冬天。重庆的阴雨一下就是好几天，甚至十来天，难免天昏地暗，阴冷潮湿。

来重庆的第一年，见不到太阳，我很不适应，可住的日子长了，用心细细体会，我感受到，这就是重庆，重庆本来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雨中的雾都是另一番美景。巴渝十二景中，就有“海棠烟雨”一说，海棠溪在长江对岸的涂山洞下，每到雨季，溪涧便烟雨弥漫，景象朦胧秀美，王尔鉴咏海棠烟雨一诗中就说过：“淡烟微布，细雨如丝，溪流映带。”雨水，除了扰人，其实也有很多好处，湿润空气，滋养泥土，荡涤尘埃。冬天雨后，树叶被洗去尘土，莹洁如玉，路面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走在上面，你会觉得神清气爽，尤其是在小雨中爬山，山色空蒙，恍若仙境，会让你身轻如燕，这份舒适与惬意在故乡寒冷的冬日是享受不到的。

重庆有一首民歌《太阳出来喜洋洋》，形象地表达了重庆人对太阳的热爱和期盼。在冬天，太阳是重庆的贵客，“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某日，太阳心情好了，出来露露脸，这时，市民们不约而同出来“晒太阳”，享受阳光普照，重庆老人流行的说法是“收太阳好过冬”。大街上人山人海，男女老少亲朋齐聚，逛街、喝茶、聊天、打球、散步，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一派幸福安逸的生活景象，重庆人热情开朗的阳光气质也尽显无遗。

遇上节假日，我也会到江边晒太阳。重庆依山傍水，长江和嘉陵江穿城而过，每逢冬季，泥沙沉淀，浑浊的江水变得碧绿清澈，像一池平静微澜的湖水。我喜欢漫步北滨路，嘉陵江上偶有一只货轮游过，荡起小小的浪花，阳光下，轮船的颜色格外鲜艳，江面摇曳生风，跳跃着金色的光点，阳光、白船、绿水，雨过天晴的重庆摇身一变，从灰白变为彩色，山水大城之美处处气度不凡又婉约含蓄。有时，我也会到郊区的南湖度假，湖中岛上来了一群过冬的仙鹤，湖上还有成双的红嘴鸳鸯，白天鹅在水中畅游，处处生机勃勃。此情此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便浮现脑海中，虽然不见桃花，但湖边的腊梅树倒有三两丛。

重庆冬天的夜晚更是美得迷离心醉，华灯初放之时，依山而建的楼房层层叠叠，流出的灯光也跟着错落，印在半空，比遥远的星光还要璀璨。一到年末，大家小巷张灯结彩，车站、广场、大楼，全都披上霓虹，树上也挂满了彩灯，闪烁着五光十色，整个城市绚丽多彩，仿佛琼楼玉宇、天上街市。在东北，冬天晚上过了10点，大街上基本看不到人影了，可这个时候，重庆的夜生活正如火如荼，步行街上行人往来入流，夜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吃火锅的，喝啤酒的，活色生鲜地向人诠释：重庆是个不夜城，重庆人的生活就是这样酣畅淋漓。

特别是在步行街的广场上，不管天气有多冷，每到晚上7点半，那群充满活力的老人们，放着节奏欢快的音乐，穿着紧身衣，痴迷地跳着大众坝坝舞，无视风雨，旁若无人地扭腰摆胯。一举手，一抬腿，都是原汁原味的重庆市井人文。时间在变，世界在变，但他们对生活的热情不会变。

重庆的冬天虽然到不了零度，但还是有点冷的，因为屋子里没有暖气，这也是市民喜欢户外活动的原因。我很欣赏重庆人的个性，不矫情，不轻易向生活低头，总能从淡定中得到快乐，只要火锅吃起，茶水端起，啤酒喝起，麻将打起，冬天就没了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