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记得我曾爱过你

苏禾，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现在我知道了，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心不由己。

你对我说这话的时候，二十七岁，当时的我十六岁。那时的我并不懂得你所说的喜欢。以为只要不讨厌，便是喜欢。

你说这话时，嘴角轻勾起，眼睛眯成一条线，一脸幸福的样子。想必，能让你动心的女子，定很独特，如你一样优秀。你说她漂亮聪明又能干，是个女强人却不失温柔，说我见到她也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不久后你就把她带进家门，我如同往常你带其他女人回来时一样，透过门缝看了她一眼便关上自己的房门。可这次相处气氛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往常你从不管我什么失态与礼貌，带回家的女人没有一个人上过我们家的餐桌。第一次，你把我叫到客厅沉着脸说我没礼貌，指了指她说：“苏禾，她叫许嘉，叫……叫姐姐。”

一直以来，我什么都不怕，要说怕的，便是你沉着脸，我看不出真正情绪。极其不愿，我徶着嘴叫了声阿姨。你听后脸色并未好转，许嘉忙笑着出来打圆场：“我本就比她大十岁，叫阿姨也没什么不对。”

你听后尴尬的说小孩子不懂事，别介意才好。许嘉轻嗯了声。

也是第一次，你把带回来的女人带上了我们的餐桌。吃饭间你们谈笑风生，而多数是我听不懂的商业名词。期间你也不时地给我和许嘉夹菜，往我碗里夹的是红烧肉，你说我正值青春期，长身体的阶段，不能学别人减肥。

我一向听你的话，不减肥，乖乖吃掉碗里的红烧肉。可这次我嘴里吃着红烧肉，心里却惦记着你夹给许嘉的青菜。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她走时你出于绅士送她，自那起我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第二天上学。

“苏禾，你是不是不喜欢许嘉。”送我到校门时，你转过头突然间问我，语气并非疑问。

“你带回家的每一个女人，我都不喜欢。”我明显看到你握方向盘的手一紧，不敢看你的脸，我扭头便开门下车，独自走进学校。我想你是生气的，毕竟这是你有史以来第一个说喜欢的人，而我的回答，把她和其他女人相提并论。

我是真的不喜欢许嘉，反而极其讨厌，比以往你带回来的那些女人更加讨厌。

苏安，连我自己都不清楚，那时我的不喜欢，是因为她靠近了你，她比以往的女人更得你的心。还是我对你的占有欲太强。

有人找上门来，已是你带许嘉来家后一个多月。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你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听到门铃声我急忙跑去开门。开后我便一愣，是一位陌生妇女，我并没见过。

“妈，就是她，就是她把我打成这样的……”我刚准备开口问她找谁，一个男声插进来，我寻声望去，是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孩，与我身高相差不大，顶多高出我几厘米，躲在那妇女的背后，探出脑袋一脸的委屈与生气。我一眼便认出他是我放学后动手揍的那个男孩。

“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打我的儿子，今天我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妇女一脸怒气冲冲的朝我走来，我吓得直往后退。你听到外边的声音后急忙放下文件出来，眼疾手快的把我护在身后。此刻的情景加上刚才他们的一番话，你大概听出了个所以然。

“有事请进屋说，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要真是她的不对，我自会教训。”

把她们请进屋后你叫我站好，你来处理这件事情。看那妇女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表情，我瞪了她一眼，不料被你发现，我害怕看你便颤颤地低下了头，手搓着衣角。那妇女气势汹汹的大声吵着要讨一个公道，让你给一个说法。你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任由那妇女撒泼。由于我低着头，站在沙发后面，看不到你的脸色，但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气。

“多少钱？”直到那妇女说不给说法就闹到警察局去，你才沉声说出三个字，妇女听后并不懂你的意思，一脸疑惑。而我，害怕地不敢抬头。

“多少钱，你说个数。我们私了，要多少钱才能让这件事情平下去。”

最后妇女报出一串数字，明显就是敲诈！那点小伤根本就不用去医院，过不了几天就会好。而你让那妇女写下账号，说过几天就会转账到她户上。她半信半疑的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没想到你答应地如此爽快，那笔钱本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那是活该，你为什么要给他们钱！”那妇女满意的带着她儿子走后，我终于忍不住朝你大吼出来，情绪带着激动。

“不用钱了结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扯上你去警局闹？”你的声音充满愤怒，面色铁青的说出来，吓得我一个后退。我已经忘了，忘了你有多久没对我发脾气。你一向疼我，而我也一向乖巧。然而这次，我知道你着实气的不轻。

“苏禾，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动手打人。”许久，你平复下情绪，轻声问我。

“因为他说我是孤儿，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说完我眼泪夺眶而出，失声痛哭起来。

“我不是没有父母，只是……只是他们迫不得已才丢下我，我知道，他们也舍不得我……”听完我的话你起身蹲在我面前，红着眼把我搂进怀里。我头埋进你颈间，眼泪更加汹涌。

“苏禾，你还有我。”低沉的语气，透露着无尽的伤感。我听后一愣，然后把鼻涕眼泪擦在你衣肩上，你并未嫌弃，反而把我搂地更紧。

苏安，我还有你，幸好还有你。还有你这个没有血缘关系却疼我至深的人。

“苏禾，这只是你动手打人的其中一个缘由，对不对。”一句话，让我瞬间安静下来，停止哭声。

苏安，不得不承认，若要说了解，世上莫过于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在你面前，我藏不住任何。

的确，这只是我动手的次要缘由。以往无论他们指着我说得再难听，我都会忍，你也对我的性情了如指掌。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你说苏禾，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懂得如何适当的反击保护自己，不要一味受了委屈闷在心里，你并不欠他们什么。

是，我并不欠他们什么。可是苏安你知道么，在遇到你之前我并不是这样，那时的我懂得如何口头还击，而结果免不了一阵嘲笑与挨打，可是我不后悔。遇到你之后我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学会了如何忍气吞声，懂得了静下心不去计较。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你。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不想你为了我与别人起争执，因为我知道你舍不得再让我受任何委屈。

从你不嫌我脏牵我手把我带回家的那刻开始，我就知道。

遇见你那年我七岁，在孤儿院的草坪上，院长召集所有小孩在一起，其中并没有我。而你，站立在草坪上，一身白色休闲服穿在你身上透露出不凡的气质，远远的我瞧见你棱角分明的侧脸，真好看。十八岁的你并没有刚踏入社会的青涩，而是一脸成熟与稳重。

“苏先生，这里的小孩都是无父无母，你看看要领养谁。”院长站在你旁边说着，你听后凌冽的眼神扫了一眼。

“她。”一个字，干净利落，你抬手指向角落里偷看的我，然后朝我走来。我瞪大双眼不相信这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是真的，而院长听到你的话后笑脸消失。她不喜欢我，从我四岁被送进孤儿院起就不喜欢。

好吃好穿的都给其他小朋友，有人来领养也不会把我算入其中。而每次只要一听说有人来，我便穿上自认为最漂亮的那件粉色破旧碎花裙。同今天一样偷偷站在角落里，如若尘埃。而今天，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没发现我或则视而不见。可当你抬手指向我并朝我走来时，我强烈感到自己的心跳声，跳得是那样的猛烈。

“你叫什么名字？”你勾唇笑着问我。那是进孤儿院起第一次有人对我笑，我看呆了，你笑起来那么好看，那么阳光，温暖直射我心里。

“许……青禾”许久，我才颤颤的道出我的名字，手紧张地握成拳，手心满是汗。

“许青禾，青禾。”你低声念着我的名字，嗓音分外好听。

“青禾，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愿……意。”

“那从今天起，你便跟我姓，姓苏，去青名禾，叫苏禾。”你说完伸出你白皙修长的手，我意识性的把手急忙背在了背后。看着你干净的手，我并不敢伸出来。你看穿我心中的想法，笑着拉过我手握在手中，我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自那起，你给我以往没有的东西，我过上了比以前更好的生活，吃不完的用不完的。然而这些对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生命从此以后有了你，你给了我一个梦寐以求的家，那个家，有你就足矣。

九年，看似漫长岁月实则短暂，恍如昨天。这九年里，前八年你没谈过一次恋爱，而后一年，你开始带不同的女人回家。我闹过，你的话却让我的心猛然一紧。

你说：“苏禾，我已经不在年轻，也该考虑找个人过以后的日子，找个人来帮我照顾你。”说完你闭眼躺在沙发上。岁月真是把无情刀，九年时间，在你俊脸上划下了沧桑的痕迹。我知道你因工作顾及不到我，所以找个人来照顾，保姆你不放心，所以是“妻子”。我说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听后苦笑一番。

“苏禾，你长大后终会走。”终会走。我听懂你的意思，长大后我终要嫁人，而你也要找人传宗接代，生儿育女来接你的事业。原来这才是你的初衷。早迟都是找，倒不如现在。那时的我差点脱口而出，我想说我长大以后不嫁人，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就我们两个人。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所以把话埋在了心里。

自那以后我不闻不问，对于你带女人回家多数视而不见。只是我没想到，那个以你“妻子”名义出现在我们生活的人，会来得这么快，让我措手不及。一个月前你对我说你喜欢许嘉，我心乱不已，一个月后便传出你们结婚的喜讯，心里埋藏的某种情绪以至于我动手打人。

苏安，这样的我是不是很霸道，不允许其他人融入我们的生活，哪怕那人是以你妻子的名义。可是，我却忘了，我有什么资格来霸道？

我开口说要当你们的伴娘时，你有些不敢相信，激动的问我这是真的吗？因为你知道我不喜欢许嘉，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已经不错了。

婚礼那天，我穿上你精心为我准备的伴娘服，手提着许嘉的婚纱陪你们步入礼堂，同宾客一起见证你们的爱情宣誓。瞧见你那幸福的样子，我应该为你感到高兴的，可是那画面却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笑不起来。

“苏禾？”我转身离开酒席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声音富有磁性，但我知道，那不是你。回头是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男孩，他拥有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却远不及你。

“我叫许致远，是许嘉的弟弟。”那是许致远对我说的第二句话。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自从那次我动人打人他站在一旁看好戏开始。

中途离席的我你并未发现，宾客敬酒你为许嘉挡酒哪还顾及得上我。而许致远自我离席开始就一直跟在我身后。

“你到底想要怎样？”终于忍无可忍，我停下脚步回头朝许致远大吼。

“苏禾，我只是不放心你。”许致远明显被我吼得一愣，有些莫名其妙，沉默几秒后说。不放心我？相处九年的你都能如此放心，见面不过两次的许致远却说不放心我，瞧瞧，多可笑。

那天我很晚才回到我们所住的楼房。而那时的你，我想正在你和许嘉的新房里甜蜜着。

“苏禾，我知道你喜欢苏安。”许致远把我送到楼下，临走前眼神复杂的看着我说。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我在这夜风中听得清清楚楚。我感到自己的指甲掐入手心，那种疼，却不及心脏的万分之一。连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我喜欢你，聪明如你，怎可能不知道，只是一直再装糊涂。

苏安，我对你的那句喜欢还未说出口，你便狠心到以结婚断了我所有的念头。

你从警局把我领出来时，时间正值中午，强烈的阳光太过于刺眼，让我有些看不清你憔悴的脸，你眼里夹杂着血丝，带着黑眼圈，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那么爱干净的你，何曾这样过。

我知道，在我进入警局的这些日子里，你定没能安心地合过眼睡过一觉。我突然就笑了，这笑迎来了你响亮的一耳光。苏安，那是你第一次打我，你手落下后我看到了你眼中的心疼与后悔，可是这对我已经不重要。你的心疼，是对许嘉，后悔，大概就是后悔当初收留我，如今的我恩将仇报，破坏你的幸福，企图杀害你的妻子。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十六岁的我，竟持刀杀人。你上班时间，家中只剩我与许嘉，她好意端出水果，递给我水果刀，然后走进厨房。我看着手里的水果刀再看看她的背影。一个邪恶的想法从我脑中飘过。我想，如果许嘉死了，是不是从此以后就没人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极力打消这个想法时，发现已经晚了，刀已经刺入许嘉的腹部，血流不止，鲜红的血染红她的衣服。我看着她捂着腹部痛苦的倒下，看着我血红的手，我全身都在颤抖，血液仿佛就在那刻凝固，呼吸困难。我听到她吃力的说救我，我恐惧到失声痛苦，忘了是怎样掏出手机拨打的120。救护车到时，你刚赶到，许嘉已经痛晕过去，你疾步如飞地把她抱进救护车，忘了厨房角落里从刚开始恐惧到哭现在却害怕到无声的我。在你还没有回来，我便去了警局自首。

“幸好……幸好她没事……”从甩我一耳光到把我揽入怀里，这一系列动作段时间内我还没来及哭着反抗，却听到你带着哭声颤抖的说。你领我出来我便知道，许嘉没死，不然我怎么可能走出那门。

这件事的曲曲折折怎样处理的我不想知道，只是如今我出来了，却想着还不如在牢狱里度过好，那话我终没对谁说出口。许嘉住院期间你放下工作精心照料，而我，一次也没去看望过她，哪怕这事她不追究，我知道如今我能站在这里全是因为她，可我就是过不了自己心头的那一关。你瞧，我多坏，我肯定就是我太坏，才导致你不要我。

你不要我了这是真的。我宁可你只是在与我开一个玩笑，但你认真对我说那个陌生男人就是我父亲时，我就知道，这并非是一场玩笑，而你，也从未骗过我。

许青禾，许嘉，许致远。原来我们三个人身上流着同一个人的血。而那个人，便是当年抛弃我与母亲的男人，许平，原来他就是我父亲。我以为他离开是有苦衷，而事实，让我几乎崩溃，原来……我是私生女，是那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若真是这样，我到希望自己是个孤儿，可是事实容不得我瞎想。

我认祖归宗，而你，带着许嘉移居去了美国。有了新家，可那地方没有了你，对我来说并不是家，因为它让我感受不到家的温暖。你走的那天我并没有同他们一起去送你，而是躲在角落里目送你们离去。如今的我害怕面对你。你进安检时回头看了一眼，我知道，你是在看我有没有来，最终你叹了口气失落地回头，再也没有转过来。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我忘记了哭泣，却知眼角已经湿润。

你离开不到一年，我也离开了苏州，同许致远一起，去了宁安。这个比我大四岁的男孩，从一开始便对我很好，而我却从未开口叫过他一声哥哥，理所当然的接受他对我的好。

他对我很好，没有了你，我却过得不好。饮食不规律导致胃病，而我多次饿出胃出血住院，住院期间，极是消沉。

“苏禾，没有了苏安难道你就会死？”前几次许致远对我好言相劝，这次他终是忍无可忍。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他看到我在听到苏安这个名字时暗下去的眼神，他说苏禾对不起，我只是生气你这么对待自己才一时口快，我是心疼你。他说完便走出病房，寂寥的背影，我很想叫住他，可张口声音却发不出来，只得任由他出去。

苏安，你不知道，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活得生不如死。

在宁安待了不到两年，我便又回到苏州。从宁安镇回苏州时，时已九月，下车时恰好是夜晚。风微凉，街道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没有等我的人。离开前我从未想过，此生会再次踏足这座城市。这座曾灌满悲伤与快乐的城市。

彼时的我身旁空无一人，而这座城市，再也没有一个人，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喜欢爱上的人。

第二天我寻着许致远给我的地址找去，当看到墓碑照片上那笑颜如花的女人时，我愣了神，这张与我八分相像的脸，足以证明许致远说的是真的。

苏安，他说，你年轻时喜欢上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嫌你年纪小，宁愿当小三也不愿与你在一起。他说，你领养我是因为那个女人，你太深爱她，就算她辜负你的爱意你也不忍心让她的孩子流落于孤儿院。他说，许平认我的条件，便是要你与许嘉结婚。而这一切的一切，你都是为了照片上的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便是我的母亲。

苏安，我多么希望这一起不是真的，可事实就是如此。我突然恨起了你与自己，我多么希望当初的你狠心一点，不要对我产生怜悯。我多恨你，把你对我母亲的爱与我扯在一起。

同时，我也替你不值，你看，你深爱这么多年的女人，最终还不是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抑郁而死。而你这个傻瓜，为了一段感情执着了这么多年，哪怕她死了，你也没能放下。爱情真的很折磨人。

离开前我把百合放在她的碑前，听许致远说她喜欢百合，我想这些，是你告诉他的。转身后我流下了眼泪，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哭。

苏安，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我过得好，我答应你，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所以你不必为我挂心。

这辈子虽没能做你的新娘，可我也曾陪你走过结婚的殿堂。

我也会把对你的那份爱埋藏心底，直到生命的尽头。

纵然我如今身处美国，与你相隔不过一条街道，我也不会去找你。

我所做的，不过就是想离你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