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爱你

我常常会把我认为生命中对我重要的人写进日志。比如哥哥，奶奶，小安，等。但在那之前我从没想过要把这个人写进我的日志里——我的妈妈。

1

我曾经恨过一个人。

在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家境贫寒，负债累累。而在那段，我认为最艰苦的岁月中，我的妈妈却因为跟我爸吵了一架而负气离家出走。而这一走，就是好几年。印象中，爸爸与妈妈吵架在我眼中已算是常事。但每次都能和好如初。而这次，显然跟以往的不同。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留下，她便一声不吭的提着行李走的远远的。而且在她走的那几年我们几乎联系不到她。

过年的时候，家里很冷清。我记得除夕的那天爸爸还在帮别人做木工。而我跟弟弟则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去。别人家都有很多新衣服和鞋子，而我们兄弟两却只有穿的泛黄的校服和凉拖鞋。我虽然那时还小，但也明白“自卑”是什么东西。别人过年都是欢天喜地的，而我们家却像是死水一般寂静。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时我们家连过年的钱都没有。为此，老爸很苦恼。思考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出去借钱。

我永远记得那天下午的情景。天色很昏暗，风也很大。老爸在锯木头的时候，突然叫了我们两兄弟过去。“你等一下去你外公那里一趟”他对我说。“好”我说。“你去了以后，跟你外公说一下，说这个年，能不能借我们家500块”说这话的时候，我能明显看感觉到老爸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尴尬。“你妈把名字改了，卡的密码也改了”他叹了叹气，接着说。

我从家里出发，走不到10分钟就到了外公家。结果外公听到我的来意后，竟然笑了几声。随后，便从柜子里拿了500块给我。我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外公那时是因何而笑。也许，那个答案我可能永远都不想知道。

老爸患有腿疾，我听外婆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有的。但具体是怎么患上的，她并没有说。老爸的脾气不太好，是个很情绪化的人。每次腿疾一犯，他就会对我们兄弟俩发脾气。而且有时候是没有理由的。有一次，他躺在楼上的床上疼的一直叫喊。我跟弟弟躲在楼梯边，心里害怕极了。他不停的唤我们，而我们却不敢走到楼上去。生怕他脾气一来，我们的身上又会多了一些新的伤疤。那个夜晚非常的漫长，如果不是邻居的一个阿婆送来了一些止疼的药水，我都不知道我跟弟弟要怎样才能度过那个黑夜。

我讨厌我爸爸性格中的情绪化。恨他老是把我们兄弟当作是他发泄情绪的窗口。但我更恨我的妈妈，恨她当初为何可以忍心的丢下我和弟弟，并且头也不回的离开。

2

我似乎动了恻隐之心。

又是一年了。她也终于回来了。只是，我们的称呼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么亲昵了。

本以为几年的时间里，她和爸爸之间的矛盾已随岁月慢慢沉淀和淡化。但一切只是我的臆想，我的天真。他们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像是这样的争吵声似乎伴随着我童年的大半时光。

我知道，不管我愿不愿意，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一天，我刚才学校回来，远远的地方我就听到家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声音。这让我很不安。我踏进门口，眼前的一切让我惊慌。妈妈一个人正在与爸爸和奶奶展开激烈的对骂。爸爸脸红耳赤，额头暴露青筋。好像喝过酒似的。奶奶坐在一张椅子上时不时骂几句。妈妈则是一边骂，一边哭。我看她的眼睛已经红肿了。

夜晚，月亮很圆很亮。本是中秋，合家欢庆一起赏月喝茶吃饼可能是每个家庭最温馨的时刻。而在我家，却只有无止境的哭喊声。我不知道我的父母之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矛盾和误解。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跟奶奶提出要“分家”。“分家”？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脑袋一片空白。我那时只有7岁而已，很多东西我都不太懂，也没办法懂。——恐惧，不安，忐忑，让我迫切的想逃离那个曾经我以为可以给我带来温暖的家。

我躲在厨房里哭。眼泪如泉水般翻涌。而大厅里也时不时的传来一些巨响。而每一次的巨响，我的身体就像是条件反射般颤动。突然，我听到有人走出房间的声音。于是，我走出了厨房。只见妈妈拭着眼泪情绪崩溃的从大门走了出去。看到她离开我似乎也本能似得跟她走了出去。或许我只是觉得自已在她那里，我才可以得到我需要的安全。又或许我只是想找个逃离那个家的理由罢了。

月色朦胧，但我的影子却清晰可见，水泥路两旁蛙声一片。而我却像是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我妈妈的身后，一路上默不作声。走到一半，她停了下来，突兀的蹲在路旁，并且将头埋进了手臂里。我知道，她在哭。“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她突然问。“……”“刚刚你有没有吃饭”，我摇了摇头。

……

我不知道，我们之后又聊了多久。只记得后来她是牵着我的手回到家中的。而那时我也意识到，我似乎已经开始没那么恨她了。

3

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在我还在读高二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我的妈妈了。因为逢年过节她都很少回家。

我从8岁的时候就一直记住在奶奶家里。小学初中再到高中。可以说，我的学生时代基本上是奶奶陪我度过的。所以自私的说，相比父母而言，我跟我的奶奶更为亲昵。（这在农村很常见）

奶奶与我妈妈的矛盾。从我懂事的那天起，他们就已经吵的不可开交，每次对峙，都像是要举起炸药包要跟对方同归于尽一样。这样的婆媳战争，旷日持久，一直到我读大学后才有所停歇。所以我一直以为我妈妈那么多年没有打电话回家关心我，是因为奶奶的缘故。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欺欺人。

我从小到大体质一直很弱。年幼时经常疾病缠身。有一次病的很严重，具体是什么病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时医生帮我打针的时候，我是整个人昏厥了过去。那场大病持续了一个多月，而在那段时间里，我的妈妈却对我不闻不问。这一度让我认为她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母亲。

4

I miss you

高二的时候，我偷偷的在我语文课本里面夹了一张我妈妈的照片。那是一张她在海边拍的半身照。相片里的她笑的好开心，好开心。只是……我不小心看到了她的几根白头发。

我知道我很没有出息，可无事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拿出她的照片默默的看着她。偶然一次，一个同学发现了我课本里的照片，竟然拿出来以后大肆宣扬说我有恋母癖。虽然我知道这是同学的恶作剧。但那时的我真的很生气。

5

我依然爱你。

妈妈的婚姻是不幸福的。哥哥说爸爸妈妈之所以经常吵架是因为性格不合。而我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婚姻的不幸福源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传统的束缚。我曾听妈妈说，当时爸爸来提亲的时候，她还在田里干活，死活的不肯嫁给爸爸。只是外公执意要她嫁给爸爸，说是不嫁就要打死她。所以最后她妥协了。

爸爸的脾气很不好，一旦事业不顺或者心情不好就要打妈妈。在我大概5,6岁的时候我曾目睹了这样的一幕。妈妈抱着弟弟在喂奶蹲在地上，爸爸一直在打我妈妈的头……

像这样欲哭无泪的事情还有很多，即使我内心不愿意，也只能无奈的看着那一切发生。妈妈这一生一直陷在爸爸奶奶之间的矛盾之中。她虽然做事冲动，常常被奶奶气的夜不能寐，可她却从未真正的想要离开这个家，离开爸爸。

我在家里排老二。在我两岁的时候，我的爸爸曾经想过要把我送给别人家。但爱子心切，妈妈很舍不得。于是，两人吵了起来。而奶奶也推波助澜说了些生太多没有好处之类的话。妈妈说，每当她想起这些事的时无不痛心疾首。而我，也从她一次次的怨恨中看到她内心的脆弱和荒芜。尽管……这样的频率一次比一次少。

我上高中后，每次放暑假都会去我爸爸妈妈工作的地方住。而每次去都会免不了被我妈拉去逛街，购物。虽然我很不喜欢逛街，但很多时候我都会陪她去。

我的妈妈只读过几年的书，没什么文化。像在深圳这样的城市打拼，其实很多时候都免不了要吃亏的。印象中，有一次她带我去“世界之窗”，因为她不懂得地铁检票口处的通道不能一次通过两个人，而跟工作人员争执了起来。虽然是我们理亏，但那一次的争执却让我很生气，因为那个工作人员的态度实在是太恶劣了。有那么几秒钟，我真的有上前呼他几个巴掌的冲动。

6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弟子规里面有句话一直让我印象深刻。“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我想我不是一个孝顺的人，从小我的性格就很叛逆，常常跟我妈妈吵架。而且，在我20岁之前我从来没有跟她一起过过一次生日。

在我大一的第二学期，我的妈妈因为工作离开了深圳到了珠海。一个人孤苦伶仃又体弱多病。有一次，她小叶增生，不知是哪个人误说是乳腺癌，弄的全家人心惶惶。她总是这样，每次生病都像是在挑战我的心脏承受能力。其实，我以前是很少母亲节打电话给我妈妈的，也许是因为长大后懂事了很多，知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上次，她生日的时候，我跟哥哥去看她了，虽然她每次打电话她都说不用特意过来看她，但当我要挂电话时，她总会在后面补上一句“有时间就过来吧，没时间那就算了”。她有时就是这样的，明明很希望我们去看她，却总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最近又开学了。晚上她又打电话给我了。与往常一样，她又跟爸爸吵架了，我还没开口，她就已经在喋喋不休地向我吐苦水了。而且动不动又把以前的事情抖出来，尽管她说的那些事情我已经烂熟于心。而我想，我现在能做的也许只能像这样静静的听她发牢骚罢了，希望她不要气坏身体才好。

2014,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