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父亲
起风了,这里没有风的日子是屈指可数的,看着院子内外的落叶松慢慢的变黄,再由黄变绿,很美,在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我早有写点什么的想法,可长时间以来由于笔下笨拙,毫无思绪,便什么也写不出来,后来想想还是写点什么吧,在这个地方也只能用手中的笔记下这里的点滴。
我是寻着父亲的足迹来到这里,思之想后,还是写写我的父亲吧。
父亲是老三届知青,在我的想象中,所谓的知青就是一大帮子城里的年轻人去农村生活、劳动,再一大帮子回到城里,在那个年代我想父亲也是一腔热情,有远大抱负的帅小伙,在下乡的热潮中一涌而上便来到了我此时生活的地方,从爷爷辈的老人口中印证了我的想法,十七八岁的父亲白白净净的皮肤、高挑的个子、眉清目秀,确实堪称帅哥级别,想想父亲如果在这个时代,估计爱慕者甚多,可那时却为了母亲留在这个地方而且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地方。
我不知道当时父亲母亲的恋情是怎样的,只是后来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得到父亲母亲恋爱时的事,可从不知那是真是假,但从父亲母亲年龄的悬殊,我想父亲母亲在当时的环境下,他们的恋情虽不说是惊天地,估计也是轰轰烈烈的,因为父亲比母亲大十岁,问起父亲母亲的恋爱史时,父亲总是很诡异的一笑,说是核桃引发的一段爱情,而村里的长辈却说母亲当时是她们村的压村美女,就在父亲母亲谈恋爱的同时还有人在给母亲介绍对象。
每每问起母亲,是不是送核桃送出了感情,母亲只是微微一笑,便无下文,因此父亲母亲的爱情便无从得知了,只知道很伟大,伟大到可以让父亲放弃人们梦寐以求的城市生活,而定居在一个小小的山村,而且从来没有后悔。
记忆中的父亲戴着一幅眼镜,笑容常挂在脸上,双手一背,迈着戏剧中的八字步,时不时表情丰富的唱几句《白毛女》,颇有唱戏者的风范,而我和妹妹便成了父亲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我和妹妹经常一人挎一只手,和父亲玩着吊猴游戏,这可能也就惯就了我上学时猴一样的性格。
父亲属于略胖型体形,躺在床上足足可以占去多半张床,而我和妹妹也会趁机加在床上,一人枕一只胳膊,听着父亲的心跳,大声谈论着开心的事,那时在那份踏实下我们是快乐的。
“爸爸天上的月亮为什么圆了又弯,弯了又圆?”父亲便闭上眼睛略加思索,便能给出答案,“爸爸山的外面是什么?”父亲又会掐指一算又会给出答案,……总之我们所有的“为什么”都会在父亲那里找到答案,在他谈起古今历史时,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听得我们半天回不了神;父亲的字那更是写的出神入化,笔在他的手里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一会就写出绝对让你认不出的字,然后美名其曰仿毛体,当时什么是仿毛体我们更本是不知道的,“爸爸你的烂手怎么还能写出仿毛体?”“这就叫熟能生巧”,父亲的右手在年轻时替人当了一刀,从那一刀之后他的右手中间的三个手指便在也没伸直过,可实在令人不解的是看似一只废手却可以写出如此好的字,也许今天的我隐约可以知晓了吧。
记得最兴奋的就是父亲打起拳来,那神,那态,那架势真的让我们入迷,让很多人赞不绝口,那也是伯伯和他小时在爷爷的皮鞭下的成绩吧,可真真的成绩不是他,而是少林俗家弟子的伯伯,父亲当然也就没什么名气了,在武术这行里也就没什么更深的发展了,也就用来锻炼锻炼身体,后来才从伯伯的徒弟口中得知父亲从小就不喜欢这些拳脚上的事,可就那几下子足以让我们如痴如迷,便缠着父亲教授几招全当防身,可父亲就是不愿意,理由自然是不知的,就这样父亲的那套漂亮的擒拿手也就在他手里失传了。
可能我从出生时骨子里就透着一股疯劲,整个风风火火的,因此父亲叫我“疯丫头”,妹妹天生文静,如雪一般恬静,便起名也雪,每到傍晚时分,父亲坐在床上喊着“疯丫头,小雪你俩谁今天又想挣五毛钱……”“我才不要呢,太少了,就你那臭脚给我一块钱还差不多,反正我不洗”。
那时给父亲洗一次脚是五角钱,而母亲只在一边抱怨父亲太娇惯我们,说话间妹妹就会打来水为父亲洗脚,可谁知洗完之后由五角一下就涨到了一元,无可奈何的父亲面对爱哭的妹妹也无计可施,只好妥协,而拿到钱的妹妹却躲起来偷着乐,也是因为涨了五角钱,洗脚的事就成了抢手的差事了,可每回都会成为妹妹的手中活,不过那钱,呵呵最后花时也少不了我的一份,而我的钱呢?秘密……
那时的周六周天是我和妹妹最在期待的时候,每逢这时我们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都会一一实现,为此母亲总会在父亲面前唠叨个没完,可唠叨归唠叨,事呢还是父亲说了算;“爸爸我要吃羊肉串,我要吃西瓜,我要吃包子……”“好好好”,只记得周六周天母亲很少做饭,而我们所要的吃的,穿的,玩的……都会有求必应,没办法的母亲只给我们送了一句话“叫花死了七天,嘴张了八天”,意思我们都知道就是“吃货”的意思,父亲就会很得意的说“挣钱就是为了花,哪天没啥花了说明我没用了”;就这样这条不成文的家规一直持续着。
正因为父亲的种种纵容,让我的嘴毫无节制,也因如此我为我的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记得那是一个炎热无比的夏天,周一上课一会热一会冷,实在难受,更为严重的是课上一半我就吐了一地,老师的课也不得不因此而停下来,收拾残局,我则被送了回去,父亲见装不管真在洽谈的生意忙送我去了医院,那会正逢每年一次的物资交流大会,医院就唱起了空城计,父亲便街头巷尾的到处找医生,我已如软泥般瘫在妈妈的怀里等待。
医生找来一看确诊为急性肠胃炎,我住院了,迷迷糊糊中只听到母亲哭泣的声音,为我周天吃太多东西和父亲起了争执,母亲一气之下走了,病房里只剩下父亲和我,意识模糊的我时而清楚时而糊涂,但凡我清醒时我都会看到一个扇子在我眼前晃,父亲早已汗流浃背;几瓶点滴之后我能稍好一些,便有三三两两的父亲的朋友或是同事来看我,有一个人看着好像和父亲关系很好,他非让我住到他的宿舍去,他的宿舍在医院的四楼,对于一个胖子来说上楼本就是件辛苦的事,再背上一个人爬到四楼,我不知用什么语言形容,只知道父亲的汗如豆粒一般往下滚。
……终于一切都安顿好了,才想起没吃饭,“爸,我想吃羊肉泡”,“好,等着老爸给你提去,”被折腾了一天,肚子早就有意见了,看到香喷喷的羊肉,我的手早从喉咙里伸到碗里了,那美味的羊肉非但没有帮我恢复体力,反到加重了我的病情,父亲的朋友骂的父亲一语不发,脸涨的通红,记不得几天后出的院,当父亲背我回家时我看到父亲本不多的头发里满是白发,而我也因我的嘴从那次之后的每个夏天都会犯病,够惨的,父亲也因这自责了许久。
和父亲之间的故事讲三天三也未必能讲完,在今天这些发生在我和父亲之间的事总能历历在目,让我无法忘怀。
父亲的爱如雨一般,浇灌这我们的心灵,总以为父亲就是一面结实的墙,为我们遮风挡雨,从小害怕打雷闪电的我一遇雨天就睡不着,可只要父亲在身边我却睡的很踏实,很香;我知道只要父亲在我就什么也不怕。
父亲是一个乐天派,似乎从来没有烦心的事一样,有次确听母亲说她拖累了父亲的一生,本该父亲会有一个更好的生活,为了她的家人,为了她父亲挺累挺苦的。其实父亲从小就很苦,从小就没有妈妈,父亲的的父亲有把他送给一位姓王的老大爷,父亲和他的王大爷相依为命几年后他的王大爷走了,父亲变卖了所有家当安葬了他的王大爷,就又搭上了下乡的这趟车。
“你们的爸爸很爱你们,这一大家子都要靠他,外爷年龄大了,舅舅们又没出息,还得靠你爸……”,正说着父亲打断了母亲的话,“给孩子们说这些干什么?说着又会得意的问今晚谁要给我洗脚?”我们又一挣而上。
也就是那个山野披霜,万物萧条时,父亲病了,病的很重,从那次的病父亲便再也没有回来,只记得父亲临终时说“我不愿意死,你们……你们还没有长大……”那一刻我们已是泣不成声,拉着父亲瘦了的手,扑进父亲的怀里“爸,你不能死,不能不管我们,我们还没有长大……”
写到这里我已控制不住自己对父亲深深的思念;父亲走了,永远的走了,带走了欢乐、带走了幸福、带走了我的心,没有父亲的日子是昏暗的,除了泪水什么也没有,初了回忆什么也没有,除了父亲留下的气息,什么也没有……
在我重新脸挂笑容时已是身为人妻,在那一刻才理解母亲那跨年龄跨地域的爱情,那是两个人相濡以沫,彼此付出,我想他们是幸福的,他们遇到了彼此真爱的人,那怕那幸福没有白头到老,至少曾经幸福过;在做母亲后才慢慢理解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无私的,孩子对父母的依赖与眷恋是无限的。
起风了,院子里的松树在风中飞舞,和父亲之间的每一幕都随着父亲的去世而成为只有父亲和我之间的秘密,那些都清楚的随时浮现在我的眼前;这是父亲工作过的地方,也许在很久以前父亲就来到这里,种下了这些树,又如爱护我们一样抚肓着这些树,我也是为了这些树来到这里,也会栽下许多树。
我会慢慢的老去,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去,或是花甲之年和丈夫女儿说起那些秘密,或是自己在心里回忆,只要想起那份浓浓的父爱也会感到无比幸福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