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蛇记

我从小就很怕蛇，怕到见蛇就跑，浑身发抖。可是跑也很困难，因为总感觉蛇有一种恐惧的吸引力，一旦想跑开，反而双脚麻痹，无力动弹。

我的家乡在大巴山深处的农村，那里生长着数十种有毒和无毒的蛇类。有毒的以烙铁头最为厉害，一旦被咬，就医稍有迟缓就会有生命危险。烂草蛇也很毒，而且常常出没在杂草丛中，难以发现。无毒蛇的数量远比有毒的蛇类要少，因为大凡农村的男人，都会捉蛇。如果一条无毒蛇上了一斤重，很容易就会被逮住煮了吃了或者卖给蛇贩子。然而我父亲不会捉蛇，尽管他不信鬼神，胆子极大。无论什么蛇，一旦遭遇他，一律会被乱棒打死。

在我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结交了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他告诉我说，有一天他捉住了一条三斤重的大蛇，卖了将近一百块钱，高兴得不得了。吓！“你居然敢捉蛇！”我既惊讶又佩服地赞叹到。他解释说，捉蛇是捉无毒蛇，就算被咬上一口，也没多大疼痛，就像被蚂蚁夹到一样。关键是要能破胆尝试，一旦成功，以后就不再会怕蛇了。

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回到家后，却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我想到了男儿的胆识。作为同龄的兄弟，我没有理由比他差的。既然他都有胆量把蛇捉住，为什么我要见蛇就跑，怕得要命呢。生长在大山里，连这种生活的小技能都不能掌握，实在是丢人的事情。何况，偶尔逮住一条，不费力气就能有所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初二的暑假，我决心破胆尝试，一定学会捉蛇。 七月盛夏，草木繁茂，正是蛇类活跃的时节。那一年，我父母在老家种了一片药材，在我放假的第二天，一家人就到地里锄草。

午饭过后，爸爸顶着烈日继续干活，而我和妈妈收拾完碗筷，也跟着下地去。穿过老屋后面的青冈林，妈妈说忘了带水杯，于是叫我拎着水壶等着，她返回去拿。我等得无聊，就在旁边的水沟里翻起螃蟹来。 约摸过了十分钟，突然听见妈妈在青冈林里喊到：“超儿，快来，好大一条蛇！” 这一声，惊了我一跳。心里又喜又急，连忙从水沟里爬上来，抓起鞋子就冲了过去。 待我赶到的时候，妈妈已经向我跑来。她满头大汗地说，是条“黄灰蛇”，可能有两斤那么大。我的天，那么大，真让人激动不已。“黄灰蛇”是老家的俗称，这种无毒蛇，书名叫大王蛇，是很普遍的蛇类。 于是妈妈带我返回她发现蛇的地点，可是蛇已不见了踪影。那里是一块平坦的林子，靠上连着乱石堆，靠下连着一条小路和一面坡林。妈妈这会儿突然胆子大了起来，折下一支树杈不停地敲打坪上的乱草，试图找出蛇的所在。我想，如果蛇钻进了乱石堆，就绝对没有办法找出来了。唯一找到的可能就是跑下了坡林。于是我绕过林子，跑到下面的小路上去看。 果然，好大一条大王蛇半蜷在小路旁的半坡上。看见我靠过去，蛇紧张起来。它把头高高昂起，吐出火红的舌头，发出吱吱的声音，令人肃然生畏。我顿时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心跳极度加速，连呼吸也急促起来。怎么办呢…

在短短的数十秒之内，我思考了以下问题。首先，我不能呼喊妈妈，唯恐惊动了蛇，一溜烟跑了就没招了。而且我决心独自抓住这条蛇，更加不能叫妈妈来帮忙。其次，抓蛇的过程，要尽量避免被咬伤，所以，从哪里下手必须斟酌。我细看了蛇所处的位置，在一棵小树苗的背后，蛇身在两支树杈的右边，而蛇头在树杈的左边。我盘算着，如果迅速地从右边出手，直接抓住蛇的脖子，而蛇要回头咬我必定得绕过树枝，从这个时差上来看，我抓住它的时候，它还咬不到我。即使咬到了，也无所谓，反正我朋友说过，就像被蚂蚁夹一下一样，不疼的。但是，如果缠着手臂，我挣脱不开，不就完了。还好妈妈在旁边，我可以大声呼救，叫她过来帮忙。

虽然想的多而乱，可主意既定，不敢再犹豫了。我瞅准了一个时机，集中精神，屏住呼吸，牙一咬，心一横，把全身的力量灌注到右手之上，从树杈的右边奋力向蛇的颈部抓去。感觉那一刻头脑是迷糊的，竟看不清发生的一切。然而一秒过后，一切平静了下来。我定睛一看，蛇的脖子连着蛇头竟然被我完完全全地握在了青筋蹦出的拳头之中，它的身子不停地摆动，貌似想缠住我的手臂，却被我轻易地分开了。然后我慢慢地张开手掌，用左手把蛇头从拳头里拽出来，稳稳地掐住它的脖子，用右手握住蛇的身子，舒展开来。就这样，蛇完全被我控制住了。 我松了一个口气，双脚依然还在发抖。我的天，难以想象，我竟然成功了。

握着蛇，心里不免有一丝后怕。原来，在我出击的一刻，蛇看出了我的企图。它的确做出了回头咬我的动作，只可惜绕过树杈的时差让它在张口的一刹，正巧被我的手掌所包容。无奈劈头盖脸地被我“一锅端”了。 初战告捷，我摆出一副得意的姿势，喊到：“妈，快下来，蛇在这里！” 妈妈急急忙忙地跑下来，一看蛇被抓在我的手里，先是一惊，继而笑出了声音：“哎呀，都逮住了啊！天哪，这蛇好大…” 于是我和妈妈再次返回老屋，把蛇装进麻袋。爷爷也过来瞧热闹，并且拿出一杆称来称称重量，刚好两斤。 在后来的几年里，我逐渐掌握了捉蛇的技巧，以致凡有所遇，无一逃脱。大的卖钱，小的玩耍。当然，有毒蛇却要避而远之，除非我不要命了。

再后来，我读书在外，逐渐远离了那些粗犷而又充满童真的生活。而且，捉蛇之举，残害生灵，破坏生态，不为法纪所容，当然不能再那样做了。然而，童年的回忆却是根深蒂固的，那时年少懵懂，直观思考，敢于破胆，勇于进取的精神成为我人生极其重要的一课，激励我不断奋斗，无惧前路，遭遇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