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与警醒
在安徽矿业时,经常听从山东来的家属们说“转向”了,辨不清东南西北了,很闷人。那时我不以为然,我想,明知自己转向,就按别人说的方向确认吧,只是以人家说的为准就对了。然而,真的转了向,何其郁闷!
去年来到内蒙古阿拉善就一直转向,而且是地方不同,转向的幅度也不同。
从金昌下火车时,正下着蒙蒙细雨。印象中,火车一路西行,没发觉在何处拐弯。接站的人问我在什么位置,我说在火车站北广场。见到接站的人,才知道我所在的位置是东广场。从金昌到公司的路上,穹庐苍苍,天地混沌,大漠茫茫,不见边际,心中的南方更不知何处。直到公司,我都一直转着九十度的方向。
后来到了右旗,方向就整整翻了一个过。其间还闹出不少笑话,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编着我转向的笑话。
转向不是说该就能改的。每当别人说某某方向的时候,我都得好好想一想才知道人家说的确切方位。有时来不及核对,就要闹笑话。转向,郁闷又无奈。
在阿拉善这么长时间,我的方向感一点也没矫正过来,我想,这种方向的迷失直到离开此地也不会找回吧。不可思议的是,其间有两次确确实实地把方向给矫正过来了,一次是酒后,一次是沙尘暴。可是事后,方向感又回归到原先的错位,想想那个短暂矫正过来的方向感,感觉真好!
一次,与阿右旗的朋友谈起我迷失方向的事,他说了一句经典名言:没有方向是最好的方向。我豁然大悟:那就保持这么一种没有方向的方向吧!
然而很困难,也不堪忍受。一个人没有了方向,他该往哪里走?地理的方位可以人云亦云,可是人生的方向一旦迷失,还像地理的方位迷失那样一直随波逐流下去吗?视角的迷失尚且郁闷,心灵的迷失那该是怎样的悲哀?那是在逃避责任,还是在为逃避责任寻找借口?人生而平等,为何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反而还要千恩万谢呢?
中国几千年的专制皇权和史官文化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灌输“唯上、唯权”的主仆意识,排斥天性,抹杀个性,泯灭自我,极端时,甚至连研究儒家以外学术观点和政治主张的典籍也统统扼杀,以培养思想单纯、唯唯诺诺的顺民,来巩固皇权,一统天下。在那样的思想统治和文化引领之下,不光孩子要学乖,要听话,为官之道更要求人们奴颜婢膝、惟命是从、攀附权贵,以长官意志为自己的行为规范,即使被冤被杀,也得“谢主隆恩”,因为左右人们观念的是那个牢不可破的“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的愚忠教条。老百姓更得听天由命,逆来顺受,连不服从不谢恩的想法都不准有,否则就会被指责为逆民、反民、大逆不道,予以诛杀,以儆效尤,以维护天道伦常。
几千年的封建道德一脉相承,由于受价值观念的束缚和认知水平的局限,精华与糟粕很难一下子分得十分清楚。而精华的东西往往被作为权利和既得利益者们的一种装饰,一种工具,被堂而皇之地发扬光大,却将人性中最光辉、最值得弘扬的一面,不露声色地予以掩盖、予以弱化,这是封建社会路人皆知的官场哲学,是世俗社会的铁律。所谓公道正义,所谓铁骨铮铮,所谓正气凛然,只不过是官场以外不知天高地厚的书呆子们天真的说教,无可奈何的哀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哲学。而这种哲学,于八面玲珑的大智慧大作为,于功成名就的辉煌人生,是毫无现实意义的。
不同的价值取向决定着不同的人生取舍。生活在当今这个以平等哲学为根本价值观的社会,生活在这个良莠互见、瞬息万变的社会,没有方向的方向,迷失尊贵自我的人生,注定是混混沌沌逃避责任的人生。有方向感的人无疑是清醒的,至少心中不惑。人之所以从清醒走向迷惑,很大程度取决于对“没有方向的方向”颓废精神的认可,取决于一次次壮志难酬后,“退而求其次”自慰意识的误导;人之所以从迷惑走向清醒,又很大程度取决于对奴性意识的反思和批判,取决于对自由精神和自我价值的重新认定。
开放的时代,多元的观念,多变的环境,生存的需要,已不允许我们在“没有方向的方向”中迷途前行,所谓的“条条大路通罗马”,不管是在怎样的意识和作用下通达的,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心中有了罗马的大致方向,即使发现中途有误,他也会及时调整前进的方向。因为方向对了,就不怕路远。而一旦放弃心中的方向,或者放弃修正方向的努力,那么,罗马永远是个遥不可及的天堂。
人生不可能是一条笔直的阳关大道,更不可能在十字路口插上路标。盲然前行,其结局只能是徘徊在原有的高度。同样,踏着别人的足迹前行,将自我精神熄灭在他人的意志里,依附在他人的身后,忠实地匍匐在他人脚下走路的人,永远都只能扮演着他人走卒和替身的角色,永远找不到自我。
心中的罗马就在不远处,只要永远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把握着明确的方向,释放者人性回归的力量,沿着那个大致的方向不断地前行,不断地矫正着偏离的方向,最终,人人都能到达理想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