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恩赐
我吭哧吭哧一步一步赤着足在一座热浪氤氲的沙山上攀爬,随着沙山顶部的一点一点迫近,进而完全登临,大漠的远景,在我的视野中渐次铺展了开来——好个简约、静谧、波澜壮阔的沙漠大美之气象!夕阳斜照,天苍苍,沙茫茫,金黄连着金黄,波浪连着波浪,纯净的毫无斑驳,延展的无边无迹,光与影,沙与天,在这里契合的完美无暇。它的线条,流泻的是那么舒畅,它的色调,泼洒的是大大的写意,它拙朴的风骨,它沉厚的内蕴,它明朗大方的气韵,让我想到了崇高、圣洁……
我刻意选择了南边一面较为陡峭的沙坡来爬,因它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惟有被漠风吹拂后留下的道道波纹,被我这一爬,上面又多出了一行深深浅浅弯弯曲曲的脚印。
我是刚刚从腾格里沙漠边缘的沙坡头,坐着沙漠冲浪车,在集体的疯狂尖叫声中进入到腾格里沙漠深处的水哨子的。在水哨子这里,除了我们这一小队人马,再没有其他的游人,难得的悠然和安静。在沙坡头时,我们骑了骆驼,玩了滑沙,在王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石碑前留了影,还坐着古老的羊皮筏子在黄河上去漂流。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走进沙漠。以前我只是有机缘在大海边的沙滩上撒撒欢儿。我去过青岛烟台北戴河的沙滩,也曾分别在除夕日的鞭炮声中飞抵海南的天涯海角,还有泰国的芭提亚。海边的沙滩和此刻眼前的沙漠不可同日而语,除了一个银色一个金色颜色的差异之外,对我个人而言,感悟也不尽相同。那时,我多是混在摩肩接踵纷至沓来的人流和疯狂的娱乐项目中,呼啸着来又呼啸着去的。而与其相比,说实话,我更愿意享受此时此刻水哨子呈现给我的这份简单,这份和谐,这份寂静中的无限辽阔。
我怀着近乎朝圣般的敬畏心情,虔诚地静坐、冥想。所谓:“大道至简,大美无言”,“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方无隅,大象无形”,“清净守虚,无为而化”……,在大自然的如此造化面前,似乎知之皮毛也。在那一刻,我发现我浮躁倦怠的心,竟然如洗一般,变得平静、舒畅而又安详,被融化了,那样的感觉真的好,是匆匆忙忙折腾在俗世生活中所无法体悟得到的一种澄澈和欢愉,妙不可言。一位探险家说:“城市使人寂寞,为了摆脱这种寂寞,我来到了沙漠”。是的,城市里除了喧嚣,怕就是寂寞了,可有几人能修为到找到真正的清静呢。透过城市闪烁的霓虹和它的钢筋丛林,不知为何,我常常会陷入对那些内心或插满篱笆或闪烁迷离的红尘中人的胡思乱想中。许是倾听到了冥冥中的召唤,于是,于今天,我也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广袤无边的沙漠。谁说沙漠只有沧桑和荒凉?心中没有绿洲,就算城市处处绿意葱茏花团锦绣,也会把城市走成荒漠。我来对了!
我不要去遥想大漠深处的烟云笼罩中的贺兰山脚下的那已经掩埋了近千年的西夏王朝党项民族的被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折断了的鹰的翅膀……明天自会安排去西夏王陵瞻仰,明天的事,就交给明天,我只要享受此时此刻的宁静和快乐。如果,如果远方能够再飘来几声胡笳、羌笛或驼铃的悠扬声,就更美妙了。我把目光从远方拉回到了我身后的刚才爬上来的那片沙漠低洼处——我看见,一峰骆驼昂着头在温顺地凝视远方,远方有什么?让它如此渴念? 我看见,我的同行们,有的在踢沙滩足球,有的在打沙滩排球,两个少女在荡秋千,我的邻居已经60多岁的郭师傅老夫妇,则在另一面沙坡上玩着年轻人玩的刺激——滑板滑沙,老两口穿的蓝汗衫、红汗衫,及雪白的头发,把这里点缀的分外明媚。我还看见,连绵起伏的沙丘之上,我的宝贝女儿,正帅气地策马扬鞭,一任欢快的马蹄纵情飞奔……呵,简单快乐,安宁和美,抱朴归真,才是生命的真谛!
不早了,有人在呼喊着该上车返回了,我也不可能就这么坐到地老天荒的。一个美丽的夜晚还在等着我们去狂欢呢——蒙古包晚宴,烤全羊,篝火晚会。在我快步下山坐上沙漠冲浪车准备再次的沙海冲浪前,禁不住回头又看了看那面沙坡上留下的我的那行脚印,它还能待上多久?我知道,用不了几时,它就会被沙漠博大宽厚的胸怀所包容,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