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味道

秋天的味道是一个想家的味道，每到秋收的日子里，整个村庄弥漫着各种味道，那种不同的味儿唯有乡村里的秋天才有，那味儿是风吹来的，是车拉来的，是人背来的，有的是鸟儿衔来的……。秋天的味道越浓庄稼人的日子就越红火，秋天的味道是一种生活的味道，幸福的味道，难忘的味道……

包产到户后那些土地里的庄稼似乎熟得比以往早了些，入秋不久，种在山旱地里的豆子陆陆续续黄了，不觉意间种了豆子的人家已把豆子拔完摞在了地里。一转眼的功夫，整个山地里的麦子涂上了金黄色，麦杆儿长得不高，可那麦粒却把买壳儿憋开了口子，露出紫色饱满的麦子，看出这是一个丰收年！天蒙蒙亮，村里能打鸣的公鸡刚刚拉完歌，狗的叫声却又此起彼伏毫不示弱。这个年的秋收不和往日生产队那样，需要队长的哨子和吆喝声，此时家家户户的人们不需要谁去喊，早早地吃过早饭又准备了一天的吃喝，那袋子里装上馒头还有专门解渴的西瓜，那西瓜多半是用豆子或麦子换来的。塑料壶里盛满开水，锁上院子大门后将钥匙放在那个只有家人知道的暗处，然后向各自家的山地里走去。山地里收麦子不需要镰刀去割全凭手拔，对于低矮的麦子需要蹲着或跪着拔，用两只手攥住麦子杆的根部使出劲儿地拔，麦秆高的麦子那就要站着拔，用一只手伸进麦杆儿的中部掠紧一股子麦子夹在腋窝下，另一只手从下面相反的方向抓住麦秆双手使劲，这种姿势比蹲着拔下的麦子要多，拔下的麦子还要捆成捆儿码在一起……

大晌午时，山野里到处飘着青淡的烟雾，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肯定是人们在烧豆摞子，若有一阵顺风就能把烧豆子的那种烟熏的香味儿刮进人们的鼻孔里，那种味儿真香！豆摞子即拔下的豌豆摞在一起，烧吃豆摞子是村里每年秋收时的一景，困乏了的大人们懒得动弹，喊叫着孩子们：去抱个豆摞子去……，孩子们一个个欢奔乱跳地去到自家的豆地里，使出吃奶地劲儿抱来豆摞子。说实话烧吃豆子的那味儿、那吃法“独具特色”。烧豆摞子不需要用柴草之类，此时的豆摞子被太阳晒的干黄，可直接将豆摞子点燃，拿一根小木棒翻着让火将豆摞子烧匀，边烧边喊叫着周边的人，“吃烧豆子来……”，知道没人来，因为谁家都有豆子，但这种喊叫是乡下人传承的一种“礼行”。待火灭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从烧灰中捡起豆角放在手中揉几下，然后来回在手中连翻带吹，将豆角皮吹掉剩下烧熟的豆子，丢入嘴中快速嚼食。因为豆子经过火烧后仍有着较高的温度，烧熟的豆子热软，待完全被嚼碎后才会品尝到烧豆子的香味，每个人的嘴和手都被草灰染得黑不溜秋，一个看一个在大笑声中品尝着这种“烧烤”食品别有的一番风味！孩子们跟着大人到山地里，并非是为了拔麦子而去，一是留在家里父母不放心，二是还能帮着提提麦捆子，三是要捡拾鸟粪，捡拾的鸟粪必是麻雀粪。虽是秋收的季节，山里的太阳还是那么地炽热烤人，大人们吃过中午后斜躺在麦捆子搭成的“凉棚”下稍作休息，孩子们却闲不住，你喊他他叫你互相聚集在一起，到那鸟儿筑巢的土崖下捡拾鸟粪。土崖山到处是鸟洞，鸟洞的下沿沾满鸟粪，洞内的小鸟叽叽喳喳，有的小鸟爬在洞口张着嘴巴叫，这时只见鸟儿衔着食物飞落在洞口，将喙伸入小鸟嘴中，小鸟高兴的叽喳声接连不断……

土崖下到处散落着麻雀粪，捡拾的麻雀粪必须是干燥囫囵且不能揉碎，所以孩子们来时就带了玻璃瓶子，将捡拾的鸟粪一粒粒地放在瓶子里。我始终信奉一句话：劳动人民创造世界之最！麻雀粪在那个年代相当于现在的“美肤霜”，那时村里的妇女们大多数买不起什么“雪花膏”之类的护肤品，但不知何时何人却发明了“麻雀霜”用来护肤，所以妇女们几乎少不了用麻雀粪，而且美肤必须是麻雀的粪。我的母亲也一样用麻雀粪来美肤，村里人还有一种叫法：闹手。虽然是麻雀粪但用来美肤可有讲究，甚至有点可笑，每天睡前将麻雀粪放入一只破碗中，用童子尿泡麻雀粪，大约泡半小时左右，捞出麻雀粪在手中搓绵抹在脸面、手背，等抹在脸上和手上的麻雀粪干了后再入睡，第二天早晨洗去，经过麻雀粪“美肤”的皮肤细腻光滑、白净泽亮。母亲说麻雀粪“闹手”（即涂在手上）比“雪花膏”还好，冬天“闹手”可防皮肤开裂。但每逢母亲“美肤”时我们都不敢凑到跟前看，除了鸟粪的那种馊味，主要是因为经过尿泡过的麻雀粪看起来确实有点“脏兮兮”，若仅仅是尿倒也不觉得“脏”，因为小时候一旦感冒或是身体不适，奶奶常要接上孩童们的尿让我喝，我总不敢看碗里的尿液，只是闭着眼睛大口快速地喝下去，那种味道至今记忆尤深：咸中带点微骚……

山地麦子开拔的时候，正是水地麦子饱和成熟的时节，另一种味道又要飘进农户人家--青粮食！所谓“青粮食”就是麦子还没有变黄，正是青色柔嫩的时节，青粮食吃起来味美甘甜，麦香四溢，柔劲精足，那真是原汁原味的麦子味。其做法并不复杂。将粮食头部割下后，揉出带壳麦仁放入锅中，加入少许水和食盐，将麦仁清炒至熟，随即倒入簸箕，边揉边簸将麦粒壳簸出即可。青粮食拿在市场卖比粮食价格要贵。山麦子摞成垛了，水地里的麦子开镰了，整个山村一片忙碌的景象。村道上到处是牲口的粪便，牛羊的、驴马的……，牲口粪便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串在农家的院里，和着浓烟的味道弥漫在村庄的上空。老人们的拾粪叉叉将那些粪便移聚在了堆粪场，来年的春天土地里又多了一缕稼穑生命的希望。那些年轻人们冷不防说出一句：臭死了！老人们听了却说：那臭味是庄稼人勤快的味道，幸福的味道！

打碾场上的石磙子从早到晚转动着农家的喜悦，农家人手中的木锨扬起了秋天浓浓的喜悦，秋天的味道是庄稼人的味道，是能把人熏醉且满脸笑靥的味道，秋天的味道是归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