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的百合

那年冬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败了无数应聘对手之后，我如愿以偿的进入了这座城市一家实力非常不错的公司，分配在业务销售部。

第一次见到小月，就如同见到这座城市的主人一样热情而周到，她个子不高，微胖白皙的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闪烁着善意的光芒，朴素大方的衣着展示一种难以抗拒的亲切，使我感到虽然我们年龄相仿，但她更有大姐般让人依恋的气质和感觉。她跟我来到分给我的宿舍，帮我一起打扫上一界主人留下的一片狼藉的房间，她打扫的那么投入细致，就像安置投奔她家来的亲戚。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忙进忙出，我竟不知该做什么了。忙完了才知她叫小月，与我同龄。此后，她便成了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唯一形影不离心无遮拦的朋友。

第一天上班，就要去百十里之外的一个乡镇跑订单，颠簸的山路使一惯晕车的我翻肠倒肚狂吐不止，酸腐的气味充斥着整个车厢。冷淡高傲的婷用散发着香水味的纸巾厌恶地捂住口鼻，把头扭向了窗外,令我极其痛苦而又尴尬万分。她---小月竟迎着这令人作呕的气浪，一次次从后座俯身来到我身边为我捶背，我只有把深深的感激埋藏在心里。

两个月后，我们部门的原任经理提升了，新上任了一个年轻的西装革履的姓刘的小伙子，听说是婷丈夫的表弟，婷这一下更趾高气昂飞扬跋扈了，尤其对我这个初来乍到还没站稳脚跟的外来户，我也只有忍耐。好在新来得这个刘经理对我倒是百般呵护，得知我身体不好并有晕车毛病后，就不让我再出门跑订单，有出远门的活基本上打发小月和婷开车带领人去搞定,于是办公室里就多了我和他独处的时间。

妩媚的阳光温暖的照在办公桌前盛开的水仙花上，今冬的天气格外明朗，我悠闲的看着一本杂志，刘站在我桌前，眼神专注而热烈，目光一触便灼热的我迅速低下了头，他突然就探身过来抓住了我的双手说，你美得让人心疼，能让我疼你一辈子吗？隔着桌子我仍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急促，一种无法拒绝无法抵抗的情怀淹没了我，一下子我独闯南北历尽艰辛硬撑起来的坚强，如雪崩一样支离破碎，瞬间瓦解的魂飞烟灭。

整个冬日，桌前的那盆水仙都在温馨和煦的阳光下那么努力执著的怒放着。

一天，小月突然用惊喜的目光打量着我，说你最近怎么漂亮了，红光满面喜气盈盈的，像热恋中的情人儿似的，老实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我笑而不答。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真要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在这个地方总有个人疼你爱你相依相偎的了。她说这话的口气俨然像一个牵挂我的长辈。继而马上就又显露出孩子气，告诉你，不许重色轻友过河拆桥，否则我轻饶不了你，说，那个人是谁，是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我笑着答应会有一天全部告诉她。

中午吃过午饭，在宿舍呆的无聊就早早去了办公室，不经意间仓促地推门而入，只见婷坐在电脑前，刘从后面把婷揽腰入怀，正在爱抚缠绵，一时空气凝结，竟如我僵凝的大脑和躯体，呆立良久，才如躲避对面射来的利箭般逃命而去。

从此，万般尴尬的气氛在我们三人之间弥漫，但小月丝毫没有嗅到，仍轻快的来，灿烂的去。

我又重新筑牢被他瞬间击碎的坚硬的水泥外壳，如蜗牛般蜷缩在更加封闭更加坚固的巢穴里，不肯也不敢出来。这十几平米的旁间如同一个大大的冰柜，冰冻着一个跟它一样冰冷但还呼吸着的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几夜几夜不曾合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因安过吊扇留下的黑洞无思无想无欲无眠。

不知小月最近在忙什么，一下班就像从地球上消失了般无从寻觅，我像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想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慌乱的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拨通了小月的号，她说正忙，便匆匆的把电话挂掉了。

第二天上班，问小月最近忙什么，她也只是笑而不答，笑容里充满了让我心悸的神秘。

再一夜电话打过去，声音嘈杂，好像在外面，月说有事。我也突然想出去透透气，否则会窒息的。我穿好外套，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着陌生城市冬夜寒冷的街头，抬头远望，绚丽的路灯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对热恋中的男女相拥而行，身影熟悉的让我一颤，是小月和刘。顿时寒风透骨，令我浑身战栗。

在天花板的黑洞里，一夜又一夜闪现的是小月善良亲切的脸，我一遍又一遍地拷问自己，我该怎么办？良知告诉我，不能置小月与不顾，无论结果如何，我必须以诚相“谏”。

小月像对待一个充满敌意的“醋婆”，冷冷的镇静的看着我，听着我语无伦次的劝言和忠告，然后一字一句的回答我：我已是成人，有足够的头脑判断是是非非，谢谢你的忠告，我也忠告你一句，为人要厚道，别自己得不到就扬言那葡萄多么的酸。

我终于明白浓厚真挚的友谊，在狂热的爱情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而热恋中的人的眼睛看到的只是湖面的清波碧水，对方编织的任何谎言都如同圣经里的故事那样，让虔诚的教徒深信不疑，我像一个上台演砸了锅的拙劣的小丑，在观众的讥笑和鄙夷中，不知如何收场。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安静，安静的像等待世界末日的到来。该来的还是来了，一年一度的年终考评中我分数最低，扣除年底奖金，我知道是我该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了。

有人说，故乡虽小，走的再远也不会淡忘，分别愈久思念愈浓，他乡再大，匆匆走过的是别人的家，因为对他的爱是没根的。辗转几年，我又走过几多城市，岁月的流水已把生命中这个小小驿站经历的人和事冲淡了，如海边退潮以后剩下的贝壳散乱的栖息在记忆的某个角落。

夜晚从街头的闹市走过，看到灯红酒绿的各种商家门口都摆上了漂亮的圣诞树，方猛然醒悟圣诞来临。刚刚回到公寓，有快递敲门进来，送上一束洁白的百合，拿进来仔细端详，看到一照片夹在花丛中，竟是小月，身后站着一位身材高大健康阳光的小伙儿，穿一身运动服，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拢住小月的肩，稳健而不失朝气蓬勃，小月的笑容温馨，多了些淡定和从容，照片背面写有：想念你！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时光！真不知道她费了多大劲，打听了多少人，才辗转打听到我不停变换的城市和住址，或许我从未走出她一直关注我的视线。

那夜，百合的芬芳就那样浓郁的在这圣诞节前祥和的平安夜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