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辣椒园

父亲年轻时是一把种田的好手，为养大我们兄弟几个，与土疙瘩打了一辈子交道，所以对土地有感情，也有策略。父亲年纪大了以后，体力已大不如前，我们不让他继续劳作，于是他买了一头牛，每天到后山放牛。后山是一片很大的荒山，放牛时不用担心草料不足，也不用担心牛儿破坏庄稼，所以这也是一种很好的休闲方式。

也许是对土地有特殊的情感，父亲放牛时，发现了一块好地，其实那不是地，只是处在上下两口水塘之间的一片荒坡。父亲说要把它改造成田地种庄稼，我们都不以为然，因为坡上只有荒草和石块，变成田地很难。可父亲说，这地方上下都有水，开荒成功后，种庄稼不用担心水的问题，就是离家太远，运送肥料不方便。但他又说，农民嘛，就是要把地伺候好，把地伺候好了，它会回报你的。

父亲一个人开始了开荒行动，他说放牛有的是时间，所以不要我们帮忙。他先用锄头将荒坡深挖一遍，将里面的石块挖出来做成围墙和挡土墙，再将荒坡上下平整。在坡的侧边，他挖了一条引水沟渠，与上面的池塘相连，又在另一侧挖了一个深坑，这个坑有很多作用：一是为了取出里面的土，使得地里土壤厚一些；二是可以借助它防止山上放的牛羊进入；三是将清理出来的荒草和收集的牛粪混一起存在坑里发酵作为肥料。两个月里，父亲风雨无阻，终于将那片怪石嶙峋的荒坡变成了田地。我们看到荒坡的变化，都对父亲竖起了大拇指，父亲很高兴，也愈发坚定了要做好这件事的决心。父亲说，新地种庄稼很难，所以要用一年时间增肥，于是父亲用它在坑里制作的肥料和荒草在地上铺一层，再翻地，过段时间再铺一层，再翻地。原来，把土地伺候好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父亲说，你今天付出越多，土地将来回报你也越多。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父亲的这块地已经打理得很好，看起来松软肥沃。父亲说，这么远的地方只有一块地，种别的是不行了，只能种辣椒。父亲先在家里用薄膜育种，同时将那块地整成一垄一垄的，再次用他的专用肥料给地施足底肥。辣椒苗长出四片叶子后，父亲把它们移栽到地里，这时，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幼小的辣椒苗在宽阔的土地中显得非常渺小。父亲说不用担心，这是幼苗适应土地生根的阶段，他每天就利用放牛时间除草和浇水。一个月后，辣椒苗已经长成了一棵棵辣椒树，翠绿的辣椒树已经覆满了土地，墨绿的辣椒叶在风中翩翩起舞，零星的白色花朵羞答答地探出了头。父亲说这是收成的希望，也是收成的快乐！

半个月后，父亲从山里带回了他的收成——满满一竹篮辣椒。父亲说自己等不及要与我们分享喜悦，其实这辣椒还很小很嫩，油绿油绿的，捏起来也软软的。这是做火爆辣椒最好的食材了，父亲说只要我们喜欢吃，他是可以大量供应的，毕竟那一大片地的辣椒也是一份"大产业".转眼到了辣椒大量成熟的季节，父亲园里的辣椒像赶集一样拼命地长，大量的辣椒由油绿变成了翠绿又变成了乌紫，还有一些已经变成红色了。放眼望去，一棵棵辣椒树上仿佛挂满了绿的、紫的、红的小灯笼，原本唱主角的叶子被挤到幕后了。这是采摘售卖的季节了，父亲说这片荒地原本就是集体的土地，所以打算将辣椒低于市场价卖给湾里人。湾里人见父亲种的辣椒没有施化肥农药，品质好、价格低，便争相购买。父亲见自己的成果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也是很高兴。还有许多人到父亲的辣椒园里自己采摘，父亲也由着他们，有时都不称重，只让他们象征性地给点钱，遇上家庭困难的就白送。

立秋后，气温下降，辣椒产量也减少了，父亲决定做些腌辣椒。他将辣椒采摘后进行简单的拣选，拣出破损的，将完好的辣椒倒入水缸中，加井水淹没，放入少量食盐。为了防止辣椒浮起，将一块竹篦子盖在上面，竹篦子上再压一个磨盘。好的食材只需简单的加工，两周左右，从水缸中拿出的辣椒黄灿灿的，不用烹饪，咬一口，酸辣醇香，成了最可口的下饭菜。

这块地，父亲一直种了好几年，先后种过萝卜、小白菜等等，也都分享给了乡亲们。湾里人一直说父亲种菜水平高，种的菜菜品好，其实哪里是水平高，只是父亲一直坚持用农家肥，种出的都是生态有机蔬菜。后来，这块地被集体收了回去，说是集体土地要重新分配，但是因为太远，管理麻烦，最终还是抛荒了。可惜的是，我们再也吃不到当年那油绿绿的嫩辣椒。我们再次见到这块地时，大自然又让它变成了荒坡，只是父亲挖的积肥坑和水渠在荒草中还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