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轮月

月光悄悄透过窗子，仿佛很熟悉又很陌生。这是故乡的那轮月吗？好像是，又不是。窗外秋虫唧唧，月光洒落在虫声里，洒落在我的床上，让我失去睡意。

此刻，故乡的那轮月是否还是那么明亮？那青蛙和秋虫是否还在月光里弹琴歌唱？仿佛我与那声音、那月光别离已久，它们只藏在了我记忆的深处。故乡的那轮月矮矮的，曾经离我那么近：它从山后姗姗而来，在山顶漫步、在树梢上滚动、在空中朝我微笑……它陪伴我进入童年的梦乡，陪伴我度过许多个美好的夜晚。

月光里的童年，快乐而充满着梦想。那时候，我们喜欢听爷爷讲故事。月移花影、黎菽飘香的夜晚，爷爷坐在院子里看我们捉萤火虫。那些飞舞着、闪着点点萤光的萤火虫，就像飘荡在月光里的一盏盏小灯笼，我们捉来放在透明的小瓶子里，摇晃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跑累了，就坐在爷爷身边。爷爷说，我给你们讲一个芍药山上的故事。

芍药山离我村不远，山上柏树苍翠、怪石嶙峋，像一朵正要开的芍药，所以叫芍药山。很久以前，山下住着几户人家。有一年中秋节，黎果飘香、风和月圆，几位长者来了兴致，提着美酒和月饼到山上饮酒赏月。低头淄水潺潺，举目皓月当空。酒酣之时，他们似乎看到月中玉兔呼之欲出，要与他们共渡中秋。一位长者随口吟诵："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说完忽见一白衣少年翩然而至，彬彬有礼地将一壶酒敬给长者，说："后生应邀而来，为长者献酒。"酒壶虽小，酒却饮之不尽。长者问：何酒如此香醇？白衣少年说：这是吴刚酿的桂花酒。大家一醉方休。醉意朦胧中，白衣少年突然不见了，一只玉兔朝月宫奔去……后来芍药山下这个村就叫邀兔村。

"爷爷，真的能邀到白衣少年吗？"小伙伴问。爷爷笑而不答，但是我相信是真的。仰头看着圆圆的大月亮，我觉得月亮上那些模模糊糊的枝枝叉叉的影儿，就是月宫中的桂花树枝儿，看着看着，我就闻到了桂花的香。不远处就是邀兔村，皎洁的月光看不到边际，芍药山就在月光下那一座座朦朦胧胧的山中，山顶上有一个小平台，那就是很早以前玉兔变成白衣少年，与几位爷爷一起喝酒的地方。

月亮钻过一片薄云，停住了脚步。白茫茫的月光笼罩着院子里的花草，地上落满花和树的影。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月亮问：那月宫里的桂花能飘落下来吗？小伙伴说：能，听说村南山上的那片流苏就是月宫里的桂花飘下来变的。春天，村南山坡上开着大片的流苏花。碧蓝的天空下一树树洁白的花儿，在微风中抖动着细碎的、雪花一样的花瓣，散着清幽的花香。那像极了桂花的流苏花，不就是月宫中的桂花，飘落在山上变成的吗？桂花可以用来酿酒，这流苏花能酿酒吗？

长大后我远离了家乡，很少见到那明亮的月光了。现在父母都已经过世，回家就更少。然而许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无法忘记故乡的那轮月。因为，那月夜里有爷爷的故事，有谷的香、花的影；月宫中有散发着幽香的桂花树，有梦中的玉兔……

夜，静悄悄，偶尔的汽车声打乱了我的思绪。此时，因为遇到床前的月光而欣喜，因为怀念故乡的月而失眠。无眠的夜，梦还是有的。据说只有风调雨顺的丰收年才能邀到玉兔，今年虽然遇到了疫情，可是故乡的山野仍是穗压枝头、瓜果飘香，微信里已经有人在晒收割的谷子和早熟的玉米。现在美酒有了，月饼也有，此刻故乡也一定是皓月当空、月明星稀，那就带上美酒和月饼，到芍药山邀请月宫里的玉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