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竹林

谈起屋前的一片竹林，父亲会露出无比怀念的神色。

几年前，屋前筑起了宽阔的马路，那片竹林也随之消失了。那挺直的竹竿，疏落的竹叶，风穿梭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都留在了记忆的深处。

记得父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两棵竹子，身子细瘦的，淡淡的绿透着淡淡的黄，在一个雨天里，它们就安了家。在屋门里我就看到了它们颀长的身影，有时一阵风来了，它们会弯着腰，然后又挺直了身子。我为它们的命运感到担忧，父亲发现了我不安担忧的神色，他笑着说，不要担心了，你只看到它们挺直的身影，刚直的一面，你有没发现，其实它们也会机智地对待，能屈能伸，真的是大丈夫。我想不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里面竟包含着做人的道理。

两棵竹子，是相互扶携的夫妻吧，它们在两年的时间里，竟繁衍了许多竹子，只要看看脚下的泥土，松软的，拱动着的，你真的会惊异生命的力量。在这样的竹林里，父亲总喜欢拿条凳子，端坐在竹林里。脚下的竹叶已经被父亲清扫得干干净净，竹林里是干净的天空，干净的地面。阳光随意地从竹叶的缝隙里洒落下来，空气里到处是静谧的气息。父亲屏息凝神，他在倾听着静谧之中的天籁，那是生命中的永恒的声音。

其实，父亲更喜欢竹林中的一些小生灵。有一两只鸟从天空外飞过来，落在竹竿的顶上，竹竿因为有了重量，全身摇晃着，它们转动着自己的脖颈，随意地叫了两声，就又蹬了一下，离开了枝头，鸟声清脆，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或者，也会有几只蝴蝶，像离开地面的斑斓的叶子，灵动地舞动着，追逐着，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忽远忽近，翕动的翅膀能听得到扑击的声音，细微的如水晃动的声音。或者，也会闯进懵懵懂懂的蜻蜓，它们没头没脑，从这头飞到那头，全凭自己的兴致。——这片竹林倒成了这些生灵的自由天地了。

父亲成了这片竹林的主人，有别人路过，父亲会很热情地招呼着，外面热着呢，歇歇脚，里面凉快着呢。客人自然也不客气，他们在竹林里一聊就很长时间。到了春天的时候，我总意外地收到父亲送来的竹笋，父亲会笑着解释，今年的竹笋太多了，怕竹林挤了，这些竹笋只有掰了。不要看是本地的笋，要比山里的笋鲜嫩。到了秋天，嘴里无意中唠叨着，家里差了晾衣的竹竿，父亲就记在了心里，没有几天，他会带了粗长的竹竿兴冲冲地送到我家里。

一片竹林就在父亲的心里撑开了一片天空，那里是自由的，静谧的，甚至是神秘的。虽然竹林消失了，但记忆中的竹林依然葱郁，依然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