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我的娘
我的奶奶郑春梅,要是在世的话,到今年的农历3月初七,她就是112岁了。奶奶那一双慈祥善良的眼睛又明又亮,半黑半白的盘髻发型,白脂圆圆的脸庞,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奶奶脸上的皱纹,如同树干上的年轮,记叙了岁月的痕迹,勾勒出流逝的时间。奶奶很爱讲发生在她身边的故事,她的话语如一股甘甜的泉水,不断地涌出。奶奶说起话来会静静地看着你,眉梢悄悄地喜悦起来。我懂得,那是奶奶对述说故事的一种肯定。
奶奶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一生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但在我的心里,奶奶就是一位贤惠、善良、勇敢、坚强,且品行高洁的伟大的女性。奶奶一生劳作,家里家外,田间地头,都是做一些平平常常的事情。奶奶有许多不幸,太多的伤痛都深埋在奶奶的内心深处,但她越发显得沉静、平和、执着、热忱。了解和接触过奶奶的人,都能感受到奶奶的一种乐观精神。奶奶总是乐观地面对生活,品尝生活,咀嚼人生,享受亲情。
我每天早晨一睁眼看到的,是奶奶在锅灶旁的忙碌。烧火做饭,扫地除灰,忙上忙下,奶奶从来不识闲。我对奶奶的饭的贪婪,胜于对文艺的喜爱。“两添面圪扯”又薄又长;“三添面调和饭”有滋达味;“死面画卷”又宣又香;“榆皮饸饹”又滑又光;还有那“糊柿饼”、“薄煎饼”、“起面饼”、“荤汤揪片”、“十大碗”——真是丰富多彩,美不可言。多年来,我吃过不少饭局,没有什么饭菜能比得上奶奶的饭菜可口。
奶奶非常好客,也好管“闲事”,村里谁家夫妻不和,兄弟吵架,都要找奶奶来调解。奶奶心直口快,重情重义,谁是谁非,总要说个道道。乡亲们称奶奶是“女包公”。奶奶不光是对左邻右舍好,就是对要饭的也是关爱有加。六十年代初,邻省闹水灾,奶奶把家里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粮食,升升斗斗地接济给逃荒上来的灾民,好多灾民都成了奶奶的干儿子、干女儿。记得公社化的时候,奶奶把集体的牲口当自己家的孩子一样看待,悉心照料,无微不至。奶奶经常用家里的小麸、高粱、大豆、玉米喂养队里的牲口。奶奶喂养牲口有“妙法”,往往是瘦牲口进家,胖牲口出门,弱牲口进圈,壮牲口出圈。奶奶喂养的牲口,个个都是膘肥毛顺,明光光的。凡有人使牲口,奶奶总是千叮万嘱,不许刻薄牲口。谁要是虐待了牲口,奶奶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连教带训,直到对方承认了不是才算了事。队里的人都夸奶奶是饲养高手,奶奶胸前还戴过“模范饲养员”的大红花哩。
奶奶是个有胆气的人。抗日战争时期,和我爷爷同学的八路军独立营副政委(政委是时任县委书记兼)程尚贤爷爷(又名丁一),在潞城一带做隐蔽战线工作时常住我家,奶奶凭她的一腔热血,机智勇敢,帮程爷爷多次脱离险境,转危为安,传为佳话。解放战争时期,奶奶把唯一的儿子,我的解放军爸爸——秀明,送到了前线,1948年在解放河南卢氏县战斗中壮烈牺牲了。奶奶不知熬过多少个不眠之夜,不知流过多少次眼泪,但奶奶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每当黑夜笼罩大地,或月亮披着半透明的纱衣出现在夜空中,或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恐怖声中,我都乖乖地依偎在奶奶的怀抱,静静地睡在奶奶的身旁。夜间,我撩开了被子,小手露在了外边,奶奶就把我的小手轻轻地放回被子里,重新把被子盖好;我额头出汗了,奶奶用准备好的热毛巾给我撷干;我尿床了,奶奶轻轻地把我移到她自己的被子里,奶奶却躺在湿漉漉的褥子上,用她那炙热的身体温干后再把我移过来——我从小身体虚弱,常有尿床的毛病。参加艺校以后,奶奶和姑妈每次来看望我,都是带着“家用烙铁”,以防我又尿湿了被子。奶奶给予我的,除了浓浓的隔代亲,更有深深的母爱情。
妻子晚兰常说,儿子亚鹏能在复旦大学留校工作,也算是学有所成,除了亚鹏自己努力外,和奶奶的抚养和教导分不开。正值奉献青春的年代,我们常年不回家,没有时间照管儿子,儿子上学考试的事儿,都是由年迈的奶奶一手操劳。亚鹏每每考试,奶奶拄着拐杖,兜里放着好吃的小食品,坐在校外的台阶上静坐等候。奶奶的眼睛本来不太好,但亚鹏一出校门,她却看的最清楚。“孩子,过来吧,我在这儿等你。”这是奶奶常说的一句话。奶奶说:“我没有文化,辅导不了孩子,可我能给孩子壮胆呀。”
奶奶做了很多很多平凡而不简单的事情——她一生付出的很多,得到的很少,奶奶有理由抱怨啊,但她从来没有。我虽然常常惦记着奶奶,但因工作忙常常不在奶奶身边,我做的很不够,很不到位,回想起来,真是遗恨万千啊!
我仿佛又听到了远方奶奶的呼唤,“孩子,过来吧,我在这儿等你。”——奶奶,我懂得,您是让我把阳光和慈爱永远地传下来,并永远当作我们家的精神财富!
写这段文字,我的眼里为什么总是含着泪水?因为我深爱着我的奶奶和这片土地。我的奶奶我的娘,我要放声地对您喊一句,您在世时从来没有听过的一句话:我爱您!